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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张仁德全力出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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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入东城分局,海洋内心有着深深的焦虑。不管在哪一个社会,冤假错案并不罕见,他若真是说不清楚,这一顶杀人大帽子扣下来,肯定吃枪子。这个残酷无情的事实是他能顶住刑讯逼供最主要的精神动力,也是压在胸口上的巨大石块。

进入看守所,接踵而来的压迫让他暂时忘记自己的冤屈,激发出强烈斗志。

侯海洋咬着牙齿站了起来。刀条脸道:“做啥?睡觉!”侯海洋不屌他,艰难地挪到小便池,哗哗地尿了出来。

“我操,还真他妈屌,打他。”娃娃脸平常是老大身边的小跟班,为了表现自己,跟着起哄,他仰着脖子道:“蹲下撒尿,你个新贼还想站着撒尿。”

钟有才反手给了娃娃脸一耳光,道:“睡觉。”他在号里向来说不二,说了两个字以后,号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侯海洋小便时发的哗哗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瞧着侯海洋。

侯海洋肆无忌惮地解完小便,见活动无大碍,立即开始报复。虽然挨打时被蒙了眼,并没有看清楚是哪几个人动手,但是他认准一条,若是没有白脸汉子授意,肯定没有人敢动手。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他假意行动困难,半弯着腰,一步一顿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走到自己睡觉的位置,猛地直起身体,朝白脸汉子扑了过去。

“他妈的,炸仓。”钟有才最先发现不对,喊了一声,正要撑起来,眼睛上就被狠狠打了一拳,这一拳极重,他眼冒金星,头脑里嗡嗡直响。

侯海洋用膝盖顶着白脸汉子的胸口,左右开弓,发狂猛揍。白脸汉子失去还手之力,双手抱头,双脚乱蹬。钟有才的手下一拥而上,对着侯海洋拳打脚踢。侯海洋打野架的经验丰富,不管不顾横飞的拳脚,把钟有才按在身下,一拳一拳狠揍。

如此激斗,很有可能要出事,号里没有参加打架的人都惊住了,随即兴奋地观战。

“住手。”头顶上传来李澄所长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如强大的电流,打架的人全部如触电般跳回各自铺位,不再理睬侯海洋。侯海洋狠狠地又打了钟有才一拳,大摇大摆地回到床板上。

“钟有才,闹啥?”李澄正在二楼走道上巡视监舍,听到这边有异声,又见监控室的值班警察也跑了过来,赶紧来到发出异常响声的101号窗前,隔着铁栅拦向下观察号里的情况。

钟有才用手臂抹着鼻血和嘴里的血,道:“报告李所长,没啥。”人人惧怕的李澄所长已值了一个白班和夜班,料来今天晚上不会当班,所以他才对侯海洋大打出手,没有料到,李澄居然还在值班。

“是不是你们在欺负新来的人,我今天把话扔在这里,谁敢打人,后果自负。”李澄又问:“侯海洋,有没有人欺负你?”

侯海洋素来不喜欢告状,道:“报告管教,没有人欺负我。”他不知道来人是所长,仍然称呼管教。

李澄目光转向白脸汉子,问道:“钟有才,你们还闹不闹?”

“我们不闹了。”

“谁闹收拾谁!”李澄警告一句话,离开了窗户。夜晚值班,警力不够,他巡视这一圈以后还要外出喝茶,就将101的事暂时搁下,准备明天再来追究。

钟有才三十几岁的人,从二十岁起,有一半时间在外面醉生梦死,有一半时间在监管场所,体力不如侯海洋,被这一顿重拳暴揍,抱着肚子喘气。等到气喘匀,他说了句找场子的话:“新贼,你死定了。”

这时,李澄又转了回来,出现在窗口,再次告诫道:“你们老老实实睡觉,再听到动静,别怪我不客气。”

李澄亲自值班,两次打招呼,钟有才打消了在晚上报复侯海洋的念头。侯海洋就算再能打,在号里毕竟势单力孤,他就是砧板上的一块待宰的肉,早点宰和晚点没有什么区别。听到李澄脚步声远去,钟有才道:“今天给李所长一个面子,就不弄新贼。新贼,你娃死定了。”

号中人发现,钟有才两眼被打成了熊猫,嘴角肿得老高,红的、青的、黑的诸种颜色都一起放到了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色彩十分丰富。

侯海洋脸上也有好几处淤青。

但是这两种淤青的概念不一样,侯海洋是旧秩序的破坏者,他脸上的淤青代表着反抗力量,钟有才是旧秩序的守护者,他脸上的伤痕则意味着旧秩序正在被破坏。

号里,昏暗灯光下,五六个光头恶狠狠地盯着侯海洋,更多的人则沉默无语,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打量着侯海洋。号里人都知道钟有才手段凶残。在仓里称王称霸,今天居然被新贼打了,这个面子无论如何得找回来。侯海洋打架厉害,可是仓里只有屁股大的地方,好汉难敌众拳,以后的日子绝对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侯海洋对号中事情并不明白,他只认为白脸汉子那一句“给李所长一个面子”是烟雾弹,全心提防着白脸汉子,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对方再敢动手,我就擒贼先擒王,死磕白脸汉子。”

这一夜,侯海洋始终睁着眼,高度警惕。夜深时,他疲倦之极,无数次低头打盹,随即又清醒过来。

在看守所里,侯海洋随时准备拼命,在看守所外,侯正丽心急如焚,嘴角急起了大泡。

由于身怀遗腹子,此时她成为张家的重点照顾对象。住进张家以后,张仁德和朱学莲特意将他们的卧室让了出来,这个房间带着大阳台,通风良好,早晨能晒到初起的太阳。

朱学莲还亲自到岭西乡下买回来竹编鸡笼和几只土鸡,喂养在另一个小阳台上,鸡屎味满屋乱窜,弄得张家人怨声载道。朱学莲理由挺直:“吃新鲜的土鸡才有营养,冻到冰箱里有什么意思,现杀现吃,沪岭的儿子才能得到营养。”沪岭是张家人心里的痛,提起沪岭大家都不再抱怨。

侯正丽对此事唯有苦笑,她在张家人的眼里似乎就是一个生育机器,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张沪岭的母亲。

从下午起,她就在焦急地等待张仁德。在《新闻联播》刚刚开始之时,响起了钥匙开锁声,张仁德终于回家了。侯正丽赶紧迎了上去。她没有急忙开口询问,而是首先接过张仁德的手提包。

张仁德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主动道:“我去找了沪岭姑父,他托了公安局的朋友,小丽,你别急,警方没有找到凶器,证据链不完整,事情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我弟弟肯定没有行凶,他和光头老三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人?而且他去找光头老三是临时起意,绝对不会行凶!”

张仁德对侯正丽的说法半信半疑,毕竟侯海洋找光头老三的目的就是为姐姐出气,一时失手也是可能的,道:“我和你相信没有用,得让检察官和法官相信,现在的难处在于光头老三虽然是流氓,但他父亲退休前在岭西还算有身份的领导。”

侯正丽心绪不宁,脸色很差,呈现出一种暗淡灰白色,忧心忡忡地道:“听说看守所里面乱得很,我弟弟是个火暴脾气,肯定要在里面吃苦头。其实吃点苦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守所经常传出打死人的消息,若是弟弟在里面出事,我,我……”

张仁德又喝了一口茶,安慰道:“我通过比较可靠的关系,找到了看守所的头,争取近期见一面。”侯正丽焦急地道:“海洋脾气硬,最受不得气,能不能在今天晚上就与看守所领导见个面?”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助侯海洋,他是我孙子的亲舅舅。据公安方面的朋友说,像这种情况,他在里面住的时间或许还不短,得有思想准备。”张仁德见到侯正丽的神情和祈求的目光,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坐在电话机旁边等电话。

很快,对方回了电话。张仁德接完电话,道:“约到了看守所李澄所长,他大约九点多钟才离开看守所,回城时,顺便到金星大酒店坐一坐。”

侯正丽急忙站起来,道:“多亏了张叔,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张仁德听着“张叔”的称呼格外刺耳,道:“你和沪岭有结婚证,又怀着孩子,别叫叔,叫爸,我们是一家人。”自从张沪岭出事以后,侯正丽见惯了冷漠和势利,这是最暖心窝子的一句话,只是“爸爸”两个字分量挺重,她费了挺大劲,才低声叫了一声:“爸爸。”

张仁德努力忍住眼角的泪水,他不想继续刺激侯正丽,换了一个话题:“你在广东的装修公司怎么办?”

“广东那边讨债的人很多,公司肯定开不下去了,我让一个叫段燕的老乡去办后续的事。准备把装修公司转到岭西。”在张沪岭死后,侯正丽在几天里是万念俱灰,多次想跟着爱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后来有了身孕,弟弟又惹上杀人案,诸多压力反而让她从绝望中走了出来。来到张家以后,她意识到以后肯定还要用钱,便让段燕去广东收拾残局,转到岭西继续从事老本行。

朱学莲听到最后几句,走过来道:“你开啥装修公司,安安心心在家里养胎,装修公司里有香蕉水和各种有毒有害物品,对胎儿不好。”

张仁德道:“小丽不亲自管,她有个老乡在具体管事。”

朱学莲道:“又不是什么大公司,不亲自管,公司哪里搞得好。我觉得别去做什么公司,专心生娃儿。”

夫妻俩斗嘴,张仁德十有八九不是妻子的对手,他此时更不愿意在候正丽面前争论,便不再争论装修公司之事。道:“老太婆,等会儿我和小丽要出去,见看守所的头。”朱学莲看了一眼挂钟,道:“都什么时间了,小丽得早点休息,休息不好,娃儿就长不好。”张仁德朝朱学莲递了好几个眼色,才阻止朱学莲继续往下说。

侯正丽回到房间,快速地化了淡妆,以便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遮掩多日以来堆积的憔悴和内心的不安。

到了约定时间,张仁德、侯正丽来到金星大酒店十一楼茶室。金星大酒店是新近建成的星级酒店,据说还是五星级。大酒店金碧辉煌,地板、前台、灯光以及侍应无一不透露着五星级酒店的奢华,张仁德肺部一直发炎,痰多,进入了五星级酒店,看着衣冠楚楚的侍者和光洁如玉的地板,只得忍着吐痰的冲动,平时吐得自在,此时忍得辛苦。

张沪岭的姑爷赵永刚在省政府办公室王作,虽然只是个处长,可是长袖善舞,颇有一些横七竖八的关系网,他最先到茶楼,等到张、侯两人进屋,道:“李所长还在看守所,我们还得等他一会儿,市局陶主任也要过来。”

张仁德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道:“这么晚打扰你,还要麻烦陶主任出面,实在不太好意思。”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能快点找关系就快点找。”

“多亏了老弟。”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赵永刚从茶壶里倒出一些茶,细细地品了一口,道,“喝茶我还是喝普洱茶,普洱越放越陈,这个茶室的普洱茶至少有二十年。”

侯正丽在广州时经常喝下午茶,对普洱也不陌生,她没有与赵永刚聊茶,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两位长辈聊天。

“陶主任和李所长关系不浅啊,这个时候都能够把人约出来。”

“老陶和李所是同一年的兵,一起提干,一起转业,都分在岭西市刑警支队里,关系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老陶这把钥匙恰好能开李所长的锁。”

“李所长以前是刑警支队的支队长,怎么就到了看守所?”

“李所长办案时遇到持刀拒捕,开了一枪,结果运气不好,一颗子弹从地板砖上弹起来打到一位行人。结果,他被调到了看守所。李所长很有本事,到了‘岭西一看’以后,大搞基础建设,现在‘岭西一看’成了全省看守所的一面旗帜。”

张仁德转过头对侯正丽道:“李所长和陶主任关系很铁,照顾侯海洋应该没有问题。”

赵永刚补充道:“老陶说,李所已经值了一个夜班和一个白班,这种情况下能出来喝喝茶很不容易,一般人办不到,也只有老陶才有这个面子。”

侯正丽原本想称呼“赵主任”,听到刚才的谈话,她觉得赵永刚挺实在,心生好感,称呼也就变了,道:“姑父,今天与李所长见面,主要目的就是让弟弟在看守所不受苦不出事。我有位朋友从中政毕业,在岭西当律师,据他分析,弟弟的案子会拖很久,看守所环节很重要。”

一声“姑父”的称呼,拉近了赵永刚与侯正丽的距离,让赵永刚想起神采飞扬的侄儿张沪岭。他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一声,温言道:“小侯,你是在北京读的大学?”

这是第二次与侯正丽见面,第一次见面时,侯正丽披头散发,满脸憔悴,他对其没有太好的印象。今天见面,见侯正丽气质沉静,谈吐文雅有条理,与前一次大不一样,便生出了询问的兴趣。

“我和沪岭在一个学校。”

“毕业后,没有要工作吗?”

“我和沪岭都在广州,我打理一家装修公司。”

侯正丽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加上靓丽的外表,让赵永刚真正地动了恻隐之心,他安慰道:“我听业内人士分析,你弟弟之事大有推敲之处。但是公安也有正当理由,毕竟公安进屋时,你弟弟在现场。目前之计就是先让侯海洋在看守所安稳下来,千万不要出事,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做工作。”他特别强调:“要解决问题得在案子上有突破,或者说是在庭审阶段有突破,这都是下一步的事情。这方面的事就不用麻烦李所长,今天晚上的关键是请求李所长关照,这在他职责之内,对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

大家都等得疲惫时,又进来两位便装中年男子。两人一胖一瘦,都剪着短发,举手投足颇为干练。稍胖的一位是政治处陶主任,长期坐办公室,平时车来车往,缺少锻炼,加上进入中年以后新陈代谢减缓,肥肉不可阻挡地从腹部积累起来。

清瘦者是看守所所长李澄,他是民间俗称的筋骨人,无论如何吃都不会长胖,虽然清瘦,却让人感到身体里蕴含着力量,并不是小风就能吹倒的弱者。在岭西第一看守所里,李澄向来一言九鼎,令出禁止,不容反对。有经验的犯罪嫌疑人特别憷他,只要他当班,都会变得规规矩矩,不敢稍越雷池。

众人坐定,互相介绍以后,赵永刚直奔主题:“李所,侯正丽有一个弟弟叫侯海洋,刚送到‘一看’,在你的地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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