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学徒工（2 / 2）

不是因为她觉得跟爹妈挤大房间比住小屋子好，而是她清楚地知道，除非她申请到属于自己房子，否则她不可能再拥有属于自己，独立空间。但以她工龄，以及制衣厂职工住房紧张情况来看，她申请到属于自己房子可能性非常渺茫。

当然，她也可以通过婚姻得到属于自己房间，但一来这房间是她通过另一个人得到，需要和人共享，算不上独立空间；二来不止制衣厂有住房紧张问题，有些人口多家庭，房屋几乎被切割成豆腐块，房间与房间之间只有薄薄一层木板，任何风吹草动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林静来说，如果结婚后只能住在这样房子里，还不如维持现状继续和爹妈挤一屋。

而这也是她相亲大半年，却依然没能定下亲事重要原因，她不知道婚姻会让她过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糕。

洗完澡，林静从澡盆里站起来，擦干净身上水珠，穿上放在一边睡衣。

说是睡衣，其实就是她以前旧衣服，因为穿了好几年而颜色发白，上面还打了好些补丁，不好再穿出去就被林静拿来当睡衣穿了。

穿好衣服，林静打开门和她妈一起抬着澡盆出去倒水，完了再拿盆装着脏衣服出去洗。

早在□□年时候，安平市里就开始铺设自来水管。湖阳虽然是郊区，但因为有机床厂、纺织厂这些大单位，还有部队驻扎，所以次年开春也铺设了自来水管道。制衣厂职工也因此沾光，浴室外面都安了水龙头，再也不用过满家属院抢一个压水井龙头日子。

不过晚上光线不好，接满水后整个盆都黑乎乎，连哪件是衣服，哪条是裙子都看不清。所以搓了两下林静就放弃了，端着盆回到家里，坐在走廊上搓衣服。

但室内并没有比室外好多少，一是因为屋里电灯瓦数不够亮，而且颜色偏橘黄，二则是因为衬衣干着时候，茶渍看上去还挺明显，结果衣服一被打湿，黄褐色痕迹就不见了。

痕迹虽然不见了，但林静总觉得茶渍没那么容易洗掉，只能不停地搓着衣服，直到张秀梅出来看到说：“别洗了，像你这么搓，这衣服穿不到俩月就得坏。”

“茶渍要是没洗干净，晾干后就更难洗了。”这可是白衬衫，茶渍要是洗不掉，上身得多显眼啊。

张秀梅也觉得可惜，说：“那先泡着吧，明天我来洗，晚上灯光暗看不清，你搓再狠也没用。”

林静想了想说：“那我把其他衣服洗了吧。”

这次张秀梅没拦着林静，应了声就转身回屋了。林静则将其他衣物搓干净，也懒得再去找盆，拧干拿着出去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就行。

晾好衣服，林静回到家里拴上大门，她爸和她哥这阵子都夜班，要到明早六七点钟才能回来。

拴好大门，林静转身走进主屋。

主屋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双人床，双人床过去一人宽地方放着张三开门衣柜，衣柜顶部到窗户斜着拉了根绳子挂草帘，帘子后面就是林静睡觉单人床。

不过林静进屋后没回自己床上，而是爬上了双人床，接过了张秀梅手里鞋底说：“我来吧。”

张秀梅嗯了声，将手里活计让给闺女，完了用手揉揉眼睛，自嘲说：“我年纪大了，眼睛越来越不中用了。”

“您少做点针线活，眼睛肯定比谁都好用。”林静早想劝张秀梅，边纳鞋底边说起来，“买双鞋垫才三毛钱，穿着舒服还不要布票，就您，买不用非要自己做。”

“你说容易，三毛不是钱啊？”张秀梅和闺女想法不同，“咱家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静听着沉默下来，林家这两年日子确艰难，前年为了她哥结婚，她爹就预支了一年年工资，本来每月扣四十，去年年底就能还清。结果年中她妈骨折生病住院，病情倒是不严重，但动手术也花了不少钱，除去厂里报销，她爹又支了半年工资，还找亲戚朋友借了点。

好不容易等张秀梅出院，林静这边又出问题了，街道组织初高中毕业生支援边疆，没工作全得下乡去。

本来这事也简单，正好张秀梅身体不好，让林静顶她工作就成。问题是大运动开始后，正常退休都可能被污蔑成“半截子革命”，林静又在下乡名单里，操作不好别说顶岗，说不准还要被扣上思想觉悟低帽子。

最终，张秀梅是以身体不好，无法继续工作为由将工作让给了领导亲戚，才给林静换到个学徒工名额。

张秀梅是制衣厂老职工，每个月基本工资近四十，而林静工资却连她一半都没有。

外头欠着债，家庭收入却大大减少，林家人自然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明明是周日，林卫国和林卫东还在加班原因，他们虽然是固定工资，但在出勤满二十六天基础上，他们多上一天班，就能多拿一天加班工资。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要参加联谊会，林静今天也是要上班，学徒工加班虽然没多少钱，但聊胜于无。

想着这些事，林静将到嘴边话都咽了回去，只调整了下方向，朝着电灯继续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