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幽州刺史，作茧自缚（2 / 2）

十五岁少年的心思，能有多大多小，许涟漪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日自己做了点心去房中找他，却见他酣睡在书桌上。

她扒开他心脏般大小的拳头，发现那比她小了一圈的掌心里早已汗湿。隐约间，可以嗅到清新的墨香，梁皓宸的手心上，依稀可见一个歪歪扭扭的“梅”字。

不大不小，刚好填满了他的掌。

梁皓宸曾听别人说过，一个人的拳头，便是他心脏的大小。所以，一个“梅”字，便刚好填满了他的心。

十五岁的男孩，心不大不小，装下的却是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

那一刻，许涟漪打翻了手中的点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救他的人是她，他心心念念的，却是对他拳打脚踢的梅金牙。而她抢了她的父母不说，现在连朋友也要霸占。

从那一天起，许涟漪对梅金牙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后来梁皓宸走了，许涟漪也没有去跟他道别。他给了梅金牙一把钥匙吊坠，说他们家是建筑世家，所以他从小便喜欢制作一些机关八卦的小玩意儿。这把钥匙，是他们家祖传之物，据说可以打开全天下所有的锁。

而他走后不久，许涟漪一家便回到了幽州的刺史府中。可迎接他们的，却是灭顶之灾。

先是长公主前来幽州游玩，理所应当地由刺史府招待。可当时恰逢洛阳城中宫变，太子的叔叔司马琰逼宫篡位成功，整个晋国一片大乱。改朝换代，死伤在所难免。只是许涟漪没有料到，灾祸会一直牵连到他们幽州刺史府。

在幽州，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长公主在刺史府莫名失踪。加上有官兵前来翻出了许家私藏的一堆火器，便不由分说地给他们家扣上了造反的帽子。的确，没有那些火器，这场火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凶猛。

于是一日之间，整个刺史府被掠夺一空。新任幽州刺史很快就上任了，他将许家一家三口逐入到天牢之中，说是即日就会判处死刑。

“都是因为你！”许涟漪在天牢之中，狠狠地将剩菜剩饭扔到来探狱的梅金牙身上，“算命先生说的都对，你就是天生命硬，客死你爹娘不说，现在还害得我家破人亡。”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招人待见的梅金牙，却用自己的性命，换了许涟漪一个生存的机会。

“养父母待我有恩。”她用梁皓宸给她的万能钥匙打开了天牢的钥匙，带着许家三口逃了出来。但官兵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并且命令弓箭手远程射向了他们逃跑的方向。

看着爹娘接连而倒，许涟漪吓得哭了出来。梅金牙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挡在她的身前，直到她的肩上也中了箭。

“涟漪，我跑不动了。你走吧，众所周知许家只有一家三口，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若我能代你死在这里，换得你一时平安，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梅金牙摔在地上，还磕掉了一颗牙。她擦了擦嘴边的血，将手中的项链挂在许涟漪的脖子上，“这是梁皓宸的东西，你务必去洛阳找到他，他是个好人……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到这里，梅金牙还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仿佛是难以割舍一般。

许涟漪哭得泣不成声，但眼见追兵点着火把就骑马追了过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她将那枚钥匙一分为二，紧紧地塞到了梅金牙的手中，“若有来世，你我还是姐妹。”

生死关头，许涟漪对梅金牙的感情最终还是没能打败这么多年的怨念。

一直到那一刻，她都是恨她的吧。

她恨梅金牙突如其来的出现，和所有的伤害。

“所以你这半边钥匙……是哪里来的？”许涟漪回忆到这里，抬头望向柳月吟，这才察觉自己早已泪眼模糊。

“是梅金牙亲手给我的，她还没有死。”柳月吟将钥匙放于她手中，深邃的眼眸中波光闪闪。她想起前几日梅金牙在自己耳畔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兀然替她感到淡淡的心酸，“可能是真的天生命硬吧，你将这把钥匙一分为二之后，因为用力不均匀，所以梅金牙的那一半钥匙还可以打开大部分的锁。于是她将钥匙当作假牙藏于口中，被官兵抓回去之后，居然再次侥幸逃脱了。”

许涟漪怔怔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你以为梁皓宸喜欢的是梅金牙，其实他心里的人一直是你。他只知梅金牙姓梅，而你们是姐妹，却不知你们是幽州刺史之女，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你的姓氏也是梅。所以，当初他才会在掌心写下那个字。”柳月吟轻叹一声，继续道，“你以为梅金牙喜欢梁皓宸，但是她根本不喜欢他。她知道你喜欢他，因而才会在危难之际让你去找他，不过是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其实这么多年，你对她的误会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找到机会对你解释罢了。”

“啪”地一声，许涟漪手中的钥匙应声落在桌面之上。她的嘴唇翕动，一遍遍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

她一直到前几日跟梁皓宸私定终身之时，心里还在介怀他最先喜欢上的是梅金牙。可是到头来，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断。

原来，钥匙可以打开锁，却打不开人心。她将这么多年的心结锁成一团，不过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