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得见开明(2 / 2)
听到赵渊圭下场,江渡露出一丝不忍,却依旧难掩大仇得报之喜,呆了半晌,才悠悠地叹一口气,说道:“我当初不是这么教他的。”
时若闻神色冷漠,没有半点怜悯的意味。
江渡知晓赵渊圭死讯,却也不全信,又问道:“敢问时捕头,赵渊圭可有遗物?”
时若闻目光闪烁,并不立即回答。赵渊圭的佩剑极有可能是春风渡遗物一类,若是江渡有心收回,只怕会给韦肃带来不必要麻烦。但他急于从江渡这里知晓更多关于花影露的消息,沉思片刻后,缓缓回道:“是一柄剑。”
江渡神色变得紧张,“什么样子?”
时若闻说道:“剑格处刻舟,剑身如清波。”
江渡这才算是彻底确认了赵渊圭已死,那剑乃是春风渡秘宝,得于何处早已不为人知,只知赵渊圭下毒杀人,就是为了这柄无名宝剑,他性子狭隘狠辣,绝不会轻易弃剑。
只是,自己追寻他踪迹十余年,他就这么死在大漠里,死得毫无声息,尸骨无存。
片刻激动过后,江渡感到万分失落,只是叹气,并不讲话,时若闻忽的想到:“若是我报了周大人的仇,也是这样的吗?”
好在江渡也是久经风浪,强自压下内心种种情绪,拱手作礼道:“时捕头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在下都替春风渡死去的一百七十三位同门,谢过时捕头大恩。”
说罢,一揖到底,起身后,神色已恢复平静,只是手中灯盏依旧未能平静。
时若闻点点头,缓缓问道:“既如此,还请回答我的问题。”
江渡说道:“在下身患疯病,只在月圆这几日有清醒时候,这么断断续续查了许久,在三年前,在金陵城的一个外商口中,得知多年前西域有人意图劫掠过往客商,甚至把主意打到都护府头上,我一时好奇就多问几句,却不料那外商所描绘的外贸与赵渊圭极像。我追查到边关,查出确有一个名为‘赵跃’的,出入过此地。可笑,这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我追到都护府,却没有人能告诉我来龙去脉,许多人似乎对此事颇为避讳,不愿谈起,即使说起,也不过只言片语。我查了许久,才查到与被调任回京的捕快时若闻有关,便又回中原。却不料有一桩怪事,耽误了我足足一年时间。”
若是放在平时,时若闻定要问个仔细,但他此时急于查明花影露一事,无心顾及其他,直言道:“闲话少说,我问你答便是。”
江渡怔了怔,想说这事实则与巡捕司有关,但时若闻不待他讲话,便急急问道:“那花影露是紫泉宫的毒药,但春风渡乃是隐世宗门,为何二者会有交集?赵渊圭是否与疑似紫泉宫的门人有联系?”
时若闻询问之中带有一丝急切,江渡只得把肚子里的话咽下去,回道:“我年长赵渊圭五岁,他的学识武艺都是我教的,平日里也与我无话不谈,但十五年前他从寿州回来后,便有了一丝怪异,行事总有些遮遮掩掩,我只当他有了什么秘密,此时回想起来,只怕那时便埋下祸根。”
时若闻又问道:“那花影露呢?你曾中过此毒,想必知道些什么吧。”
江渡回忆片刻,答道:“花影露此毒,赵渊圭是混在一碗补药中的。我懂些粗浅药理,此时回想起来,那碗药是确确实实的大补无疑,但我服用后,七窍变得极为灵敏,能见平日不能见到的事物,能听平日听不到的声音,一瞬间竟有几分恍然若仙的感觉。”
时若闻疑惑道:“那这药岂非灵丹妙药,如何算得上毒?”
江渡苦笑几声,至今想起那时情景仍有些后怕,带着一丝畏惧:“谁又能说这药不是灵丹。但时捕头,七窍骤然洞开,世上种种皆在耳目之中,常人如何受得了?纵使是块顽石金刚,也受不了这骤然的冲击。我当时只觉风声水声皆是雷鸣,树荫草绿化作灼眼日光,万千景色万千杀机,真一个生不如死。”
他当时所受的罪,实非这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时若闻略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当时感受,若是这世上万千都化作难以承担的重负,那这药真称得上可怕。
江渡继续道:“这药赵渊圭得自何处我并不知道,但我昏死过去前,恍惚见到一个瘦长人影,赵渊圭称呼他为‘金兄’。”
时若闻难掩心中激动,追问道:“是金?不是井或景?”
江渡说道:“我虽快要昏死,但五感仍在,再者我的官话也不差,的确是金。”
时若闻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人长相你可看清了?”
江渡答道:“有些瘦,有些驼背,有几分苍老。”
这印象未免太过笼统,时若闻又问道:“衣着服饰,四肢特征,惯用动作这些呢?”
江渡细细想了片刻,缓缓说道:“衣着并不鲜艳,也不华贵,其他的,实在记不清。”
时若闻记在心中,又问道:“你说你这些年来追查此事,查到什么吗?”
江渡摇摇头,说道:“中原、巴蜀、江南、西域、东海的诸多门派,甚至海外诸岛,均一无所获。”
时若闻难以掩饰心中失望,低低地叹一口气,不再言语。江渡疑惑道:“时捕头莫非也在追捕这人?”
时若闻否认道:“只是当初赵渊圭的案子蹊跷,有些好奇罢了。”思及言多必失,他终于把话题绕回正轨,“你闯城只为了这事?赵渊圭的死秘而不宣,你也大可另寻时机,何必挑这种日子来?”
这种日子,指的自然是万寿节前后。往年这种时候,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往往是巡捕司的严查对象,颇有几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意思。江渡听到这一问,也是严肃起来,回道:“我来长安,一是追回师门遗物,二来,也是情势所迫。”
时若闻想起那把昨日送给韦肃的剑,一时觉得有些麻烦。江渡继续道:“想必时捕头也猜到了,所谓师门遗物,便是那柄无名长剑,门中弟子多称它作‘惊蛰’,。这剑乃师门世代守护之物,不可不寻。”
时若闻面色不变,微微颔首。但江渡却卖个关子,不讲那所谓“情势所迫”是何种情势,而是说道:“第二,则关乎长安城与巡捕司。”讲完这句,便闭口不语。
“哦?”时若闻收刀入鞘,微微一笑,说道,“你先前讲话可不是怎么吞吞吐吐。怎么,谈条件?”
“不敢,只是我另有要事,镇魔楼不是久居之所。”
时若闻道:“你可知,巡捕司从不与犯人谈条件?”
江渡微微摇头,说道:“我要讲的,时捕头和巡捕司都会感兴趣的。”
时若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推门离去。
江渡闭目深吸一口气,强压经脉不适实在太过艰难,何况时若闻还追加了气海一击。他依照道家秘法调节呼吸,微微仰起头来,隐约瞧见头顶一幅画,画上异兽九首类虎,是开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