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忍把无辜血土埋（2 / 2）

城头那人说不出话来，显然是受了内伤。这时又有一人站出来，正是掳走采薇的面具男子，他开口回击音波，缓缓说道：“和尚，明日午时，你来，她生，你不来，她死。”说完，人便隐去。

“青兄，这事我不劝你，明天我们一起去！”孟守仁说道。

“孟兄，这事是朝我来的，你不必涉险，江湖一路同行，我很感激，明天，我想自己去。”了青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明天一行，九死一生，光是今日三名敌手，已经不俗，明天定会有更多的高手来。只是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孟守仁不能陪自己赴死，他得照顾苏禾姑娘，还有自己的使命和生活。了青从来不怕死，却怕别人因他而死。

“青兄，你我兄弟一场，不必如此，我若是想脱身，来多少人都拦不住。至于苏妹，我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忙照顾，离这不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夜，不用想太多，明天一切都会清楚。我去去就回。”孟守仁说罢，带着苏禾没入夜里。

空旷寂寥的城门口，只剩下了青一人，他感觉有些累了，不同于少年时候挑水砍柴的累，也不同于习武练功的累，倒是有些像听经念佛的累，是心里疲惫。孟守仁说的有道理，想不明白便无须再想，明日自会明白，是阴谋诡计也好，贼心奸恶也罢，他都不害怕，只担心采薇醒来，喊“和尚哥哥，救救我”。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采薇求救的声音。夜色渐稠，黑云弄月，四望无火，血气腥浓。了青静不下来，不能思考，就得找些事做。他跃上城头，没见着人，于是将悬挂的三具尸体接到地上，老白头和铜算盘都是流血过多而死，身上大小伤口几十处，残忍至极。他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况且，他们只是生意人，会跟谁结怨呢？他想到了华山和财神爷的事儿，若是对方杀人灭口，为何偏偏是这时候呢？了青摇摇头，停下思绪，这样无来由的思考太费心神，他得留着力气。另外一名死者是位大师，看样子只是名禅师，不通武艺，致命伤是胸口的掌印，同运城遇害的宋三等人类似。了青默默念了三遍往生经，转身奔至一处田地，撅了三个大坑，又回来将三位死者一一埋葬。额头冒了汗，他稍微安心一些。等再回到城墙下，他细细观察其他死者，伤情不一，手脚处有捆绑痕迹，是先被擒住再下杀手。大多数死者是三家店的伙计和管事，了青突然想到了什么，加快脚步，细细察看每一张脸，寻找一个人——花妞！当初因为闯荡江湖危险，花妞不合适，便将她留在三家店，想着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谁能想到今夜之事！若非如此，了青兴许已经将花妞忘了。她只是他的一个善举，而和尚是不常记自己做过的善事。他翻找着每一具尸体，三家店的伙计他见过不少，虽然没说话，但他们对了青很客气，很尊重，而现在，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丑陋的尸体，滥杀无辜的人却不知道在哪快活！了青已经认定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关系，若当初没有从少林寺下山，钟无锋老英雄不会死，采薇不会遇难，三家店的掌柜和伙计更不会如此。这些人虽然不是他亲手杀死的，却因他受难，如果是佛祖，他应该怎么办？杀人的人会悔过自新吗？他要度化这些杀手吗？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也明白下毒手的人并无回头可能。作恶的人有许多，其中最恶毒的那个，便是用少林大力金刚掌杀人的恶贼。了青从来没想过杀人，但他没有别的法子来应对这种情况，那些人应当受到惩罚，但什么样的惩罚才能让他们认罪，让他们认罪的惩罚又是否能告慰死者？念一万遍佛经能否消除恶报，能否让逝者安息？了青知道，不可能。他回到野外开始挖坑，挖到手脚鲜血淋漓，但还不够大，不够大，死者一共五十七名，没有花妞。除了三家店的人，还有一些诵经礼佛的和尚。死者的面容在惨淡的月光下，映射出临死前的可怜、无助、不解和惊慌。都是人，凭什么有的能杀人，有的却只能被杀？每埋下一具尸首，了青便念一遍往生经，念到最后他动了气，他想做一些不该做的事，对那些不该杀人的人。等把所有人安葬好，了青冷冷地往英雄台赶路，不言不语，浑身不像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