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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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十岁的余宁，今年夏天顺利升职加薪，成为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他是公司出名的工作狂、拼命三郎，把公司当家，把家当旅馆。
关于两年前那个下雨天里捡到的流浪狗，余宁已经不再在意。他把关于青年的记忆封存起来，不去回忆。只有偶尔，某些时候，那些短暂的小片段会突然闪现在他脑海里，像天空中流星划过，咻——没影了，什么都没留下。
他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一起讨论、回忆一下青年。不，有的，那个医生，欧威。欧威在网上问过笨狗的近况，他单纯地关心着它。余宁告诉他，笨狗的原主人找过来，把它接了回去。这也不算是谎话，是事实。欧威替余宁觉得伤心，他安慰余宁，甚至还问余宁要不要到流浪狗收容站领养一只狗狗。
“他被带回去挺好的，本来我就没什么时间陪他照顾他。”余宁说。
他再也不想养狗了。
麻烦，太麻烦。
他最终没跟王瑞复合，但这两年也认识了几个人。可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提得起兴趣，没劲。原来余宁就不是特别热情的人，现在年龄越来越大，谈过几次恋爱，热情也越来越难燃烧起来了。况且这城市就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圈子就这么小，认识来认识去还是那些人，没有任何新鲜感。
有一次他跟一位大学生在酒吧的后巷接吻，有点忘情了那时候。某一个瞬间余宁真的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青涩的大学生，他穿着T恤到酒吧，特别学生，特别可爱。余宁喝了点酒，头重脚轻，晕晕乎乎。接过吻之后那个青年脸都红了，他喃喃地说：“这里会不会有人路过？”余宁抬头看他，在昏暗的路灯下，青年的一双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清澈得余宁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
就是那双眼睛，让余宁如遭雷击。他突然明白了这晚上为何这双眼睛让他如此着迷，如此情不自禁。
他呆了很久，直到那大学生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余宁放开他，一声不吭走了。
有些不愿想起的东西不请自来，跑进余宁的脑袋里捣乱。他把这些记忆收拾好，封存起来，不让自己再有想起它们的机会。
这一天余宁同往常一样，深夜才到家。
上楼前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家里的厨房都是灰尘，冰箱里也只有酒。他想了想，决定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些泡面、面包。
在走进便利店之前，这个夜晚跟前两年度过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普通、无趣。走进便利店之后，这个夜晚成了这两年来最令余宁震惊的夜晚。
他心不在焉地走进便利店，心不在焉地挑了几盒泡面跟一些明显是卖剩的面包，走到收银台结账。
“您好，总共是——”
一开始余宁只是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他下意识抬起头，一下就愣住了。
“余、余本……”
他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几乎说不出那个名字。
对面的青年却疑惑地看着他，“先生？”
余宁哆嗦着，发热病一样，“你、你、你……”
青年睁大那双温和的眼睛，担忧地问：“先生你没事吧？生病了吗？你的脸好红，要不要紧？”
余宁渐渐冷静下来，他本来就不易激动，何况现在的情形在这两年里他设想过千百遍——也许有例外，也许不一定哪一天，余本会回来。
可是有哪里不对。
青年的眼睛依然闪烁着温和的光芒，跟从前一模一样，然而此刻却还有一些疑惑。
余宁终于晓得哪里不对了。青年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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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宁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青年依然疑惑地看着他。
后面排队的顾客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咳嗽催促。余宁慌忙中来不及思考，把柜台上的东西都收了回来，匆匆说了一句：“我还要再看看。”
余宁在便利店里溜达了半个多小时，装作在各个货柜挑选东西，偷偷打量着青年。一时之间他有些短暂的疑惑，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余本吗？像，又不像。
余本那一头灿烂的金发不见了，眼前的青年是浓密的黑发。他们的眼神一样的温和，但面前的青年却又跟余宁记忆中的余本不一样。余本的眼神是单纯的温和，像孩子一样稚气；眼前的青年却是包容的温和，他不像孩子，他是一个真正的青年，他比余本成熟。
余宁陷入困惑的漩涡，加上周围的店员已经开始对他奇怪的行为议论纷纷了，他匆匆从货架上拿了几样东西，结了帐。
这晚上余宁失眠了，他翻来覆去，脑子里充满了那只笨狗跟青年稚气又依恋的眼神。
他盯着他，像蜜糖一样黏糊糊地叫着“主人、主人”。
余宁被搞糊涂了，他不确定便利店里的那个青年是否是余本。从外貌上来说，他是余本，肯定是，声音也一模一样。余宁熟悉余本，太熟悉了。但青年真是余本吗？
那天之后，余宁天天都去便利店光临，买一些根本不必要的东西，找机会偷偷观察青年。他听见其他人叫青年“阿黎”，他不确定是不是黎虔的黎。阿黎像个普通的青年人，就跟街上那些走来走去的青年一样。他自在地跟别人打招呼、说话，手脚麻利地工作——数钱、搬运货物，跟顾客推销新出的货品，所有的一切他都做得很好，像一个普通的、独立自主的人类那样。可是余本，余宁记忆中的余本，是个稚气未脱的大孩子，他撒娇、耍赖，极度依赖主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主人欢心，他不熟悉人类世界的规则，连出个门都得余宁带着才放心。
余宁陷入混乱中。
他想，不会这么巧吧？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长得跟余宁一模一样的人类？又刚刚好这么巧，居然在他家附近的便利店工作？
余宁辗转反侧。
余本不会是失忆了吧？他忘记了余宁，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可他为什么会失忆？他不是回去族里了，为什么还能出来，为什么他白天也是人的形态？能力恢复了？他为什么在工作？他要在人类世界长久地生活下去？为什么明明失忆了却还要回到人类世界？
最后余宁想起黑猫，如果那只黑猫在的话，疑问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余宁开始寻找那只黑猫。
说是寻找，其实他一点头绪也没有，到哪里找？便利店附近根本没有猫，小区里倒是有很多猫，都是宠物猫。余宁想起欧威，跑去宠物医院找他，吓了欧威一跳。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自从笨狗走了以后。
余宁问起黑猫，让欧威更是吃惊。
“你问宝贝？你怎么会问起他？”欧威显然非常吃惊。一只两年前见过的猫，余宁居然现在在打听它。
“宝贝啊，我想想，上次见到它的时候是一个月前。你别激动啊，它经常这么行踪不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过一段时间又消失，像精灵一样。唉——”欧威沉重地叹气，“它又走了一个月了，我好想它啊，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不觉得它很像孤独的旅行者吗？经常自己一个人神秘地去旅行，不知道它都遇到了什么。我怎么都留不住它……”
欧威絮絮叨叨，跟两年前一样，一点没变，爱猫成痴。最后余宁毫不留情打断他对黑猫满怀眷念的长篇大论，说如果黑猫回来了，务必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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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欧威满头雾水地送走了余宁。
找不到黑猫，余宁也就放弃了。老实说，他也没有精力去做别的事了。现在每天早上上班前去便利店买个早餐，以及下班后到便利店晃一圈已经成了他一天里最重要的活动。他这样频繁地出现，成了便利店的常客，店员们都叫他“余先生”，连阿黎也是。
“余先生，你好，又是买泡面？”阿黎问。
“恩。”余宁把手里的泡面放到柜台上，准备结账。
阿黎转头看看店里，突然把泡面拿下来，放到柜台下，说：“不好意思，今天这个不卖。”
余宁愕然。
阿黎笑了，灿烂至极。那头浓密的黑发跟余宁记忆中的金发重叠起来，灿烂的笑容也重叠起来，心脏仿佛要化了。
阿黎从柜台后走出来，拉着余宁的手臂出了便利店，指着不远处的小街说：“左边数过来第二家，他们的面很好吃哦，现做的拉面，非常好吃！”
“不要老是吃泡面，”阿黎低声温和地说，“那是垃圾食品。”
这次小小的关心事件，让余宁开始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想，也许这真的是余本，余本失忆了，但他们曾经那么亲密，余本说不定会想起他的。
他开始认定阿黎就是余本，虽然心里明明知道这样的认定毫无根据。但阿黎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跟温和的关心言语让他这种认定在心里扎了根，无法动摇。
余本离开的这两年，余宁有过觉得非常孤单的时候，也有过无聊空虚的时候，可那时候那些都是能忍受的。奇怪的是，他现在却无法忍受下班后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他想着便利店里的青年，心里涨满东西，跟十几岁的小青年一样，一秒钟都坐不住。这太奇怪了。
余宁有时候会觉得有点恐惧。
他已经绝望过一次，那滋味不是不能熬过来。现在阿黎的出现又给了他新的希望，如果这新的希望再消失一次，那——
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再熬过来一次。
太过频繁的购买次数，余宁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有时候实在找不出借口买东西，傍晚的时候他就下楼散步，在小区的草地上坐一坐。从草地的那个角度，能稍微看到便利店的收银台。有次余宁出了神，一直坐到阿黎下班。他走到余宁面前，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余宁这才回过神，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你这么晚下班？”余宁问。他出门上班前，阿黎就在便利店了，现在这么晚才下班，一天工作时间十几个小时，怎么受得了。
“便利店，没有办法啊。”阿黎笑着说。
之后阿黎并不急着离去，他坐到余宁身边，跟余宁说了一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