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夜谈（1 / 1）

林致的身边不断地穿梭过几个年轻男女，应该是航昕集团的员工。 林致默默听着几个小员工七嘴八舌的吐槽—— “明天还得加班，我策划案还没做好，啊啊啊老娘已经好久没准点下过班了。” “谁说不是呢，可席总为了这两个项目，都已经连轴转了快一个多月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在他之前走人？” “但咱们现在，不还是在席总前面下班了吗？” “……” 众人竟无言以对。 这时，一个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聊了一句：“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我印象里，席总以前好像不是个工作狂啊？” “是么？我怎么感觉他恨不能一天24小时掰成48小时用……”而另一个看起来才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孩则无精打采地接话道。 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手中的文件，悄悄绕到说话的女孩后边，一把拍到对方的脑袋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三个月的实习期过了么？杉姐在这里做了该有七八年了，应该比我们要更清楚一些吧？” 女孩捂住头，有些不服气地朝徐琛翻了个白眼。 而徐琛说罢，就看向了坐在他左手边穿着一身黑色性感的职业装，并且脸上化着精致妆容的白杉，有意让对方也来讲讲。 “杉姐？” 白杉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一瞬，继而看着活跃的同事们笑道：“我也不太清楚。” 所有人顿时感觉有点没劲。 这时，徐琛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我倒是记得那会，我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也听别人说席总以前啊，其实常常丢一堆事给亮哥做……”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徐琛？席总能是这种人？！”尚在实习期的女孩子抓着机会，立马回击道。 但徐琛却没搭腔，拍了拍脑门道：“啊，我想起来了。” 众人纷纷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徐琛一脸神秘地道：“你们知不知道，席总有个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七年前走了。” 林致一愣，心里却毫无波澜地默念了一遍，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 席声应该放下了吧，林致心道，她其实并不希望席声也像小说里的那些男主角那样，带着对她的深情孤独终老地活着。 “……哪种走了？” 徐琛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这个。” “那我好像知道是哪个了，是不是当年新闻上报道的那个……” 原本在一旁默默听着几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的白杉，蓦然变了脸色：“不要说了！” “以后在公司内部不许妄议上司。”白杉丢下一句话，然后悻悻离去。 林致看着白杉匆匆离开的身影，突然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而几个小员工面面相觑，没想到向来性格温柔随和的白杉会突然动怒，多少有点被吓到了。 徐琛见场面有点尴尬，于是打了个圆场，这事就算揭过了。接着他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只好认命地走进三楼最里间的大办公室。 林致默然，也跟了上去。 徐琛站在厚重的玻璃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 “进来。”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就衣冠楚楚地端坐在里边，他的指尖在不停地敲击键盘，看向电脑屏幕的目光极其专注。 “席总，这是周三新闻发布会的相关议程，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三十岁的席声。 到了而立之年的席声在容貌上跟过去相比，已经能显而易见地看出不小的差异了。并且，这个时候的席声，全然敛去了年少时藏不住的锋芒锐气，因为阅历的增加，他变得更加深谙世故，人情练达。并且在待人接物上，他也愈发城府深沉，滴水不漏。 林致看了一眼旁边看着上司心生艳羡的徐琛，不由得心道，不得不说，席声确实成功地活成了许多人羡慕不来的样子。 但林致却没多高兴，她垂下了眼看着足尖。只一眼，林致就在内心笃定了一个想法—— 他过得不好。 席声瞥了一眼徐琛放在写字台上的文件，低声说道：“辛苦了小琛，早点回家吧。” “好的，席总拜拜。” “明天见。” 很快半小时过后，除了楼道的灯，整间偌大的办公楼就只剩下席声这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了。林致抬眼望去，站在厚重的玻璃门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端坐在写字台前的席声。 他眉目紧锁抿着薄唇，在审视徐琛方才送来的文件，然后用笔勾画了好几处。待他完成这些工作后，正长舒了一口气，旁边的手机界面恰好进来几条微信。 席声低头一看，脸色有些不悦。 他站起身，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然后随手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约莫响了十来秒，席声见无人接听刚准备挂断时，里边传来一个声音，低喝道：“得亏我今天晚上还有应酬，不然这大半夜十一二点的，突然给我打电话，看我不削你。” 席声没说话，等亲爹发作完才道：“我这本来也打算您要是不接我电话，我就挂了，绝对不扰您清静。” 席航“哼”了一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真给您猜对了，我确实有个事想跟您聊聊。”席声低笑了一声，又道，“也算是，求下您。” 席航一愣，而后才干巴巴地他回了一句：“真是难得。” 席声难得没跟他唱反调，席航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毕竟随着席声年龄的增长，他这个做父亲的，越来越少从儿子这里听到什么求他之类的话。 “要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回家说吧。”席航顿了一下，“你……住在公司也好长一段时间了，你妈怪想你的。” 席声沉默了一下，刚想回句“好”的时候，又听席航补充了一句：“还有啊，你回来的时候，动作小声点，你妈已经睡下了。” 席声闻言，笑了一下：“好。” 来到席家。 席声换完鞋走了进来，见席航居然坐在沙发等他，眼底的一抹惊讶一闪而过，悄声喊了一句：“爸。” 席航靠着松软宽大的沙发枕上假寐，他的坐姿十分放松闲适。 席航听见他的声音，顿然睁开了眼。 他看着还站在玄关的席声，朝儿子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您困了怎么不去睡觉？” 这一刻，他不再像电视杂志上刻画的成功人士那样遥不可及。席航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任性地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等下班回来的儿子一起聊个天。 席航总是叨叨着要养生，这会居然还撑着等他回来，席声心想，还真是为难他了。 “我想听听我儿子到底有什么事要求我。”席航说话的语气，罕见地正经了起来。 而他突然这么正经，席声反而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窘迫。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席航叹了口气，率先破冰道：“你几时跟我这么客气过？怎么越大反倒生分起来了？” 席声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席航的话。 “行啦臭小子，不知道说什么就把嘴闭上吧。”席航闭上了眼，把手背在脑后，“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席声：“……” “是你小姑又催婚了吧？” 林致：“……” 席声抬起头看他，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有道坎。林致，她是个好姑娘，没能嫁进我们家，我跟你妈也感觉很遗憾。”席航又叹了一口气，“可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里面，儿子，已经过去七年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林致的心跳得骤然快了起来，心道，席航的意思是，这七年来，席声一直都是一个人…… 席声漫不经心地翻了一下间厅柜旁摆的时尚杂志，低低地道：“可是您应该也清楚，我不可能再娶别人了。” 林致心口突然有点疼。 七年过去了，所有人都盼着他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好，可她却清楚，这个男人内里其实一点没变。 席声的回答在席航意料之中，他淡定地道：“我跟你妈，当然也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只是可惜，可我跟你妈就是也太了解你了。” 席声默然。 “我们都清楚，就算我跟你妈真的逼婚成功，我们的儿子，这辈子也不会再快活起来。而且，还会害了别人家的女儿。还有，你小姑她催婚，总归也是想着为你好，你不用太把这事放心上。等我找个时间再跟她说这事。” “但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儿子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心里永远放着这一个人。但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里边不出来，终日用忙碌疲惫来麻痹自己。” 席声抬眼看向席航，思来想去最后只好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我其实没想到，您二老会这么开明。” 席航冷笑了一声：“我们倒是想管，但管不住有什么用？我就看你百年后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 “唉，可惜您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席声不痛不痒地回道。 席航：“……” 这种儿子，不要也罢。 父子两人把话说开，心里没了疙瘩，说话便愈发放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