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间乐（2 / 2）
奉九一听，又想起了出来前几日，还被大哥拎到铺子里检验她对账的本事是否退步了，大哥拿来年前各大店铺、公司盘好的账，用手指“点兵点将”地点到哪一家就算哪一家，再跟人家掌柜的或经理盘好的账核对，点了足足三家，算了整整半天才放她回去，不禁打了个激灵，苦着脸儿说：“我最不爱对账了，老没意思了。”
奉天人说话爱带“老”字，跟“特别”同义：“老烦人了”，“老招人稀罕了”，不明白的外地人自然一头雾水，懂的就觉得很有意思，包不屈看着奉九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苦相，难得看到她吃瘪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姑娘眼光一向不错。”吴妈夸赞道，又偷偷地说：“给三少也得买啊，不能这么任性，三少可是你未婚夫，送的更多。”
奉九一想也对，于是给宁铮也选了一块绛色的衣料，上有隐隐的卷草纹，她从未见过宁铮穿红色，但觉得他白皙的肤色会很衬这种沉稳又雀跃的颜色，虽然在自己看来他人可一点也不沉稳。
因为不清楚每个人的尺寸，所以每一块布料都尽量往大了买。
包不屈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奉九选布料，直到奉九最后捂着嘴对店员说了句什么，店员也回身微笑着上下打量自己，他才觉得不对劲儿。
奉九最后听从店员的建议，选了一块雾蓝色的衣料，包好了，奉九又亲手打了个蝴蝶结。
吴妈秋声和奉灵早就到下一家店看热闹去了，奉九拿着这块面料，双手递给包不屈：“包大哥，谢谢你这么多天的陪伴，耽误了你很多事，这块面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包不屈从看到她把自己亲手选的又亲手包起来的面料递给自己时就开始发傻：他包不屈痴长到二十二岁，收到过成百上千的礼物，但没有哪一刻，能跟刚刚收到来自奉九的礼物时这么心动。
明知不可能，明知这只是她良好的家教使然，但心里，仍是欣喜得无以复加。
至少说明自己，在她心目中是个有点分量的朋友吧？
他不发一言收下了礼物，奉九很是欢欣，两人一起走出店去，找吴妈奉灵她们去了。
此时已到了饭点儿，包不屈说：“到了顺德，不尝尝顺德最正宗的鱼生，那可是白来了。”
此话一出，奉九立刻眼睛放光，于是包不屈带路，他们一行到了此地最有名的一家鱼生馆子，进去落了座，有跑堂的上前请他们选鱼。客随主便，包不屈选的是鱼；接着又请他们选配料，姜丝、葱丝、椒丝、豉油、生碎……足有二十几种之多，干脆让奉灵做主随意地选了七八种。
包家下人没跟她们进一家馆子，而吴妈和秋声在推脱不过后，只能跟他们一桌坐着。在等着鱼生上桌之际，听着满座的广东人闲谈，听着他们聊自己生活中的乐事、烦心事，奉九觉得很有意思。
鱼生很快上桌，用一个大红漆盘装着：鱼片冰过，晶莹剔透，甚至能透过去看到下面漆盘上的莲瓣，可见师傅刀工之妙，片片整洁地一圈一圈码成一串同心圆儿。这时候包不屈站起来，说大家一起伸筷子把鱼生跟刚才的配料和带盐酱的佐料拌在一起，一边拌还得一边连说几遍“风生水起”。
在座的东北人无不忍着笑完成了这个动作，奉九再看看整个饭馆里的广东人都在此起彼伏地“风生水起”，这才信了他们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讨好口彩啊呵呵，也许这就是他们自古以来富庶的原因之一？
顺德鱼生果然名不虚传，鱼片冰凉爽滑、满口鲜香，让他们回味无穷；而随后上来的也很有名的伦教糕，也就是白籼米糕的味道就平常了一些。
待吃过饭，又在旁边一座庙里把死活不走的吴妈和旁边乐哈哈看热闹的奉灵和秋声拉出来后，他们总算又走在了街上，大家一眼都看到了远处显眼的大榕树。
广东有很多这样的大榕树，独木成林，树冠绵延数十米，树下可坐得下一两百个小孩子，奉九这帮地道的北方人也早从刚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忽然听到一阵抑扬顿挫的粤语传来，一个披红挂绿描着眉眼的民间艺人手持一具涂得很是精巧的木雕小龙船，胸前挂着一面小锣和小鼓，声音诙谐滑稽，眉眼生动，小锣小鼓也应景地跟着敲上一敲，周遭围着一圈儿人，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吴妈她们茫然不知在笑什么，包不屈注意到奉九凝神听了几句，就微微笑了出来。
包不屈悄声说：“这个是广东的‘龙舟说唱’，这里的顺德腔被认为是最正宗的。你能听出他在唱什么吗？”
奉九说：“好像是说前几天山东著名的‘三不知’将军写了首诗，特别好笑，可对？”
“……能听懂是什么诗么？”
“好像叫《咏闪电》——
忽见天上一火链，
好象玉皇要抽烟。
如果玉皇不抽烟，
为何又是一火链？”
奉九勉强说完就撑不住地笑了，吴妈她们这才知道围观的广东人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了，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她们早知道奉九在语言学习方面的天赋，虽然自己听不懂，但还是很感兴趣，看个热闹也是好的啊，于是几个人相偕上前去仔细听，留下奉九和包不屈留在原地。
包不屈可不象她们那样淡定，呆呆地瞪了奉九半晌才道：“你的语言天赋，让我叹为观止。”奉九到了广州不到两个月，居然就能听得懂以难掌握而著称的粤语——粤语是古越语与汉语的交融，定型于宋朝，发音方式与没了四声里的入声的北京官话截然不同。
他双手抱拳，作景仰状。
奉九“嘿嘿”地笑了：“不过是听了个皮毛，就值得你的景仰了？人生在世，总得有一技傍身。希望我这个所谓‘天赋’，以后能帮我在社会可以立足。”
包不屈一怔，不禁深深地注视她：“……其实我们广东过春节时才最有趣，有市、舞狮，或者到了六月份，还有龙舟赛，你可想呆到那个时候？或是，明年春节，你，可还想来？”
奉九扭过头，包不屈眼窝颇深，一认真看人，就显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很是多情，不过，现在里面盛着的，是明晃晃的专注和认真，一向直言快语的奉九，不禁踌躇了。
回了广州，晚上接到了宁铮的电话，他问奉九，对新房的布置可有什么喜好？
奉九漫不经心地回应怎么样都行，那边宁铮沉默了一会，又问，“听说你们去顺德了，那好玩儿么？”
“挺有意思的。”奉九给他略讲了讲香云纱的来历，宁铮听得挺认真，还时不时发问，随后奉九没忍住讲起了美味的顺德鱼生，和她觉得一般的伦教糕，恰巧宁铮回国先到广东时都吃过，不免交换了几句心得，等两人互道晚安撂下电话，奉九才发现已聊了两刻钟了。
“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奉九有点懊恼，怎么跟他说话也能觉得很有趣？自己是不是太话匣子了，逮着谁就能跟谁说上话？这是毛病，得改，奉九给自己立规矩，不过她也很新鲜地发现自己跟电话里的宁铮可以和谐相处，尤其是聊到吃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