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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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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三月,邵勋都被拘束在宫中,难以外出。 他只能通过时不时上朝的潘滔打探一些消息。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司空并没有入洛阳,而是带着大军,从洛阳东掠过,然后北渡黄河,屯于温县去了。 如此诡异的行踪,哪怕邵勋没得到任何消息,也可以断定:河北战事又炽。 温县这个地方位于司州河内郡,向东北进军,可驰援河北,向西翻越王屋山,则可至河东郡,再经蒲坂津渡河,进入关中。 司马越手头不过万余成色可疑的兵马,宁敢两头援应? 河北之外,青州也开始了叛乱。 为王前驱的第三批人马下场了。 惤(jian)县县令刘伯根起兵造反,聚众数万,被称为“东莱妖贼”。 之所以如此称呼,全因为这货是天师道师君,而东莱也是天师道广泛传播的区域之一。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邵勋比较震惊,因为他在洛阳压根没见到什么天师道人物。偶尔听闻谁谁家里信奉天师道,也不以为意。 总体而言,洛阳及其周边,并非天师道的主要活动区域,这次算是开眼了。 古代社会,尤其是魏晋这种喜谈鬼神的社会,宗教的威力不是一般地大。 一個县令居然能聚集起万余兵马,没有宗教加成是不可能的。 东莱人王弥带着家里的僮仆部曲加入造反大军。 王弥家世不错。 祖父王颀曾任玄菟太守,跟随毌丘俭讨伐高句丽,大胜而归。 后又任天水太守,随邓艾伐蜀。 入晋后转任汝南太守。 王弥之父声名不显,但传到他这一代,家资仍然颇为可观,能养不少部曲僮仆。 或许是不甘心于这样沉沦下去,王弥决定铤而走险,加入天师道叛军,搞事! 因为有王弥这样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加入,刘伯根十分欣喜,亲自任命王弥为长史,其堂弟王桑为东中郎将。 青州刺史、都督、高密王司马略亲自率兵征讨,大败而归,跑路到了聊城。 不知道是不是司马越家族的“基因”问题,司马略现了个大眼,首次在乱世中露面,结果就被宗教起义军给击溃了。 但这支起义部队也没讨着好,幽州都督王浚遣兵南下,一战破之,斩刘伯根。 王弥带着少许亲信逃入长广山,落草为寇,暂时避避风头。但以他散尽家财也要造反的劲头来看,估计接下来还会搞事。 青州文恬武嬉,徐州世兵又刚被司马越败光,地方上缺乏可靠的镇压力量,有点空虚了。 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 三月过后,四月由殿中将军陈眕值守殿庭。邵勋稍稍自由了一些,除了操练禁军,结交将领、士人之外,便在各大坞堡之间打转了,忙得脚不沾地。 四月初五,他接到命令,随中军左卫主力一起,西进新安。 战争的阴云,陡然密布。 不过,或许仅仅是施压,谁知道呢。 长安东郊的霸上,同样飘洒着细密的春雨。 霸上因灞水而得名。 早在春秋时期,秦穆公就在灞水上修桥。 新莽时期,曾一度将其改名为“长存桥”。 晋时,又改名为灞桥。 此灞桥,或许早非秦穆公时的灞桥,甚至桥址都不一样,但灞水上总有座桥,以便沟通东西。 灞桥以西,便是霸上了。 之所以带了个“上”字,其实是因为霸上就是位于灞水以西的一块高出地面的土塬。 是的,又是西北地区常见的土塬地形。因居高临下,向为屯兵之所。 张方的大营就位于此处。 或许是连日阴雨的缘故,大营内军士们的士气有点低落。 前年攻洛阳,本来是个好机会。 司马越在荡阴惨败,溃不成军。上官巳溜回去后,在洛阳城中大闹,搞得人心惶惶,城池岌岌可危,仿佛一通鼓就能拿下。 但有个叫邵勋的人横空出世,打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他残忍而暴虐,又狡猾奸诈,在大夏门内狭窄的街道上,强弩雷发,箭矢如雨,生生斩杀了六百名精锐的骑兵,让抢门功败垂成。 到了最后,出征的两万多步骑没抢到足够的财货,只能盗发陵墓,聊以自慰。 今年又说要东攻洛阳,石超、楼权、牵秀等河北将领甚至已经领兵出发了,但后续部队没跟上,最终没甚成果,灰溜溜退回——究其根本,还是河间王没下定决心,如之奈何。 “大王惧矣!”中军营房之内,张方醉醺醺地喝着酒,唾骂不休:“什么狗屁士族,胆怯懦弱,首鼠两端,就会坏事。” 亲兵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家都督,不知道该靠近还是远离。 都督醉酒之后,横剑杀人之时可不少见。 纠结了半晌之后,他们叹了口气,互相对视了一下,便齐齐离去了。 “毕垣鼠辈,但知言和。”张方仰脖灌了一口酒,继续骂道:“却不知司马越根本不愿议和。可笑啊可笑,长安、洛阳近在咫尺,司马越得多傻才肯跟你议和?今后若有机会,定要食汝肉、寝汝皮、饮汝血,好好把玩一番汝之妻女,再散入营中为娼妓,哈哈!” 营外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草地泥泞潮湿,马儿跑不起来,众人身上也脏兮兮的。在营门口验明正身后,守门裨将恭恭敬敬地将郅辅等人让了进去。 “汝自去吧,我找都督有要事相商。”郅辅挥了挥手,道。 裨将恭声应是。 如此态度,不仅仅因为郅辅是张都督帐下第一大将,更因为其他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张方微时,郅辅资助他的不仅仅是钱粮,还有部曲。 这些郅家部曲跟随张方东征西讨,活下来的人都成了张方亲信。 当然,这些部曲曾经的主人郅辅,更是张方心腹中的心腹,机密之事从不相避。 对此,郅辅也很是感慨。 但他没有办法了。 家业都在长安,能怎么办呢?河间王动动手指头,就能让自家灰飞烟灭。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毕垣吧。谗言是他进的,你若做了鬼,自去找他,休要来缠我。 郅辅踩着泥泞的烂地,一步一滑地进了营房。 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的,却见张方已醉倒在案几上,哼哼个不停。 郅辅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几位亲随。 亲随们脸色苍白,但都点了点头,散开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郅辅脸色抽搐地走了过去,站在张方身侧,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往昔的一幕幕。 年少时的张方,以勇力闻名,作为河间国军户世兵,跟随河间王,先去邺城,再来长安。 两人的相识,缘于偶然。 一个是长安鼎鼎大名的富豪,一个是落魄的军户,偏偏一见如故,言谈甚欢。 自己看中了张方的武勇以及他河间国人的身份,张方则对自己的万贯家财颇为惊叹。 接下来就是识英雄、重英雄的佳话了,自己豪迈地拿出部分家财和部曲,赠予张方。 张方十分感动,约定“苟富贵”,定不相忘。 而事实也是如此。张方以勇武闻名,渐渐立下诸多功劳,最终发迹。 发迹后的张方没有忘了自己,将帐下第一亲将的位置给了过来,并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 这些年,靠张方赚了不少。 早些年投下的钱财、部曲,早就连本带利赚了回来,甚至翻了几番。 张方没有对不起自己! “唉!”郅辅叹了口气,轻声道:“负心人在此,勿要怪我。” 说罢,抽出佩刀,照着张方的脖颈重重斩下。 “咔嚓!”刀入骨肉之中。 张方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郅辅。 郅辅狠下心,加了把力,猛然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 张方的眼神渐渐暗淡了下去,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郅辅俯下身子,只听到了“小心”两个字。 小心?郅辅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待到张方没有任何动静后,郅辅将其头颅切割下来,然后用布包着,提在手里,出了营房。 营房外恰好有几位偏裨将领赶到,见郅辅浑身是血的模样,愣在了那里。 再看到郅辅右手提着的尚在滴血的“布包”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手已经抚在了腰间刀柄之上。 “你等原为我家僮仆,而今是要拦我吗?”郅辅面无表情地问道。 几人没有说话。 “此乃大王之命,尔等要抗命吗?”有亲随走了过来,厉声斥道。 “事情既已做下,便不可挽回。尔等好好想想,值不值得?”又一名亲随说道。 “让开!让开!”第三名亲随推了他们几把。 几名偏裨将领低着头,默默让开了。 郅辅看都不看他们,大摇大摆地出了军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曾经可止小儿夜啼的张方张都督,就此命丧军营,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恩主手里。 四月底,张方的头颅被塞入木盒中,飞马送至温县,交到了司马越手里。 司马越不想看。 幕僚们仔细检查,并找来几个认识张方的人反复查验,最终确认张方已死。 司马越听后狂喜。 老实说,他没想到司马颙这么傻。 真以为杀了张方就能议和?怎么那么天真? 张方怎么死的,瞒不住任何人。关中诸将士,宁不心寒耶?还有几个肯为司马颙卖命?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司马越在大帐之中肆意大笑,手舞足蹈。 幕僚们纷纷上前恭贺。 “传我将令,以糜晃为都督,总领大军,杀奔关中。”司马越脸色一肃,大声吩咐道:“此战,不破长安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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