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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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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着蒙蒙细雨,林雨峰独自一人久久地站在办公室窗口从9楼的高处向雾蒙蒙的天空凝望,他不是在看什么,而是在想什么。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电子表发出的轻微响声,电子表的指针离开8点30分的位置,向8点35分靠近。

今天是法院指定本案诉讼双方交换证据的日期,法院在3天前就把通知下到了乐圣公司北京音响店,定于1998年7月13日上午8点30分在法院第四审判庭交换证据,赵青和蒋律师已于昨天晚上抵达北京。尽管林雨峰对诉讼有信心,但信心毕竟不是结果,他心里还是隐隐萌动着一种无以名状的不安。

格律诗公司没有在法院规定的期限内提交应诉答辩状,放弃了一次答辩权利。自从叶晓明来深圳求和之后,叶晓明和冯世杰就再也没有在格律诗音响店出现过。这些说明什么呢?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打这场官司,还是格律诗公司内部出了问题?林雨峰在想:对方能拿出什么证据呢?如果像放弃答辩一样放弃举证,那就意味着乐圣公司不战而胜,但是,格律诗公司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

他从8点30分开始等赵青的电话,如果格律诗公司放弃举证,那就成了乐圣公司单方面举证,时间不会太长,赵青的电话可能很快就会打过来。如果赵青在半个小时之内没有电话打过来,这个时间可能说明格律诗公司参加了举证,证据交换正在进行。

林雨峰时而在窗户旁伫立,时而坐到沙发上,时而又在房间里踱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时间过了9点,他的思路全部集中在对方可能举出什么证据的问题上,这个时间使他确信,格律诗公司举证了。他被一种矛盾的心理困惑着,他实在想不出格律诗公司能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而他的自信却又实实在在经受着没有理由的冲击。

9点27分,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了清脆的电话铃声。林雨峰急忙走到办公桌前看来电显示号码,正是赵青的电话。他心里紧张了一下,但还是等到电话铃响到第三声的时候才从容拿起电话,同样以从容的语气说:“赵青吗?我是雨峰。”

电话里夹杂着大街嘈杂的声音,显然打电话的位置已经不在法院的房间里。赵青斟酌着词语说:“雨峰,情况……不太好。对方的证据很充分,格律诗实际上是个扶贫公司,完全是贫困村的农户式生产,一句话,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干不是人干的活儿,跟老电影里的资本家一样,根本不是工业生产的成本概念,幕后策划是丁元英。现在志伟送我们去机场,能赶11点35分的班机,详细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下午见了面再谈。证据里有录像资料,你让方秘书准备一下VCD播放设备。蒋律师刚才已经向阎所长通报了情况,败诉……几乎是定局了,可能需要考虑败诉以后的应对问题,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林雨峰心里陡然一沉,轻轻放下电话。形势骤然发生变化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脑子突然呈现出一片空白,他的心也由隐隐萌动的不安突然变成了一种失重。败诉……农户式生产……丁元英……扶贫……这几个词不停地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他在沙发上静坐了半个小时,连续抽了三支烟。无论在此之前他怎样分析败诉后果,那都是建立在一种“理论可能”的心态上,而从来没有真正从“现实可能”的心态上去深思这件事,他总觉得那种可能性离他很遥远,遥远到只能发生在别人身上。当“败诉”的概念突然以“定局”的形式输入他脑海的时候,他就必须要用有血有肉的心去承受了。

半个小时后他从沙发上起来,拿上汽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对值班室的方秘书说:“我出去一下,不带电话了,手机在桌上,有电话你帮我应酬一下。赵总是11点35分的班机,证据里有VCD录像资料,你找人把会议室的播放设备搬到办公室,下午2点半以前到机场接赵总,我3点钟在办公室等他们。”

方秘书点点头,说:“好的,我记下了。”

林雨峰乘电梯下楼,踏着细雨走到大厦停车场乐圣公司的泊车区,这里停着乐圣公司五辆轿车和两辆中型货车,他的车是一辆黑色尼桑。他发动着汽车,打开雨刮器清除掉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沿马路向东驶去。

汽车穿过几条大街,在城市边缘的一座大型商务建筑楼前停下,大楼正门两侧的墙上镶满了各类公司的牌子,一楼四周的门面也都是装潢精美的商号。林雨峰停车的位置是深圳萨罗尼艺术传播有限公司,大门两侧站着两个身着藏蓝色制服的保安。

一名保安见林雨峰走过来,恭敬而热情地打招呼:“林哥,好久没来了。”

林雨峰和蔼地问:“周总在吗?”

保安答道:“在排练厅。”

林雨峰径自去了排练厅,还没有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节奏强劲的音乐和女声演唱,推开厚重的大门,里面是一个500多平方米的大厅,大厅深处是一组宏伟而具有一种历史沧桑感的大型布景,几根粗大精美却又断裂斑驳的古罗马特征的石柱或立或卧地散布在地上,背景是大片蔚蓝色的天空和丝丝缕缕的白云,如果在电视上看,无论如何难辨真假。周围是一些录音、录像设备和扯得遍地都是的电线。

排练区里,除了灯光和音响人员之外,一个留着长发和大胡子的导演手里拿着一根教鞭指挥排练,导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严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锐利地盯着演员。三名拿着麦克风演唱的女孩子都在20岁左右,个个都是身材修长、美丽出众,在音乐和舞姿的渲染下更彰显出青春魅力。距离排练区十几米远的地方有几张长椅,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两个人在观看排练,椅子前面的桌子上放着烟灰缸、茶水、钥匙、手机等物品。

椅子上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其中一个侧脸一看,立刻举手招呼了一下,回过头对旁边的人说:“周总,雨峰来了。”

被称作“周总”的人叫周剑华,40多岁,是深圳萨罗尼艺术传播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与林雨峰是同乡好友,早年在汕头起家,7年前来深圳开办酒店和夜总会,在黑道里有一定影响。此人头脑冷静,社会阅历丰富。

周剑华闻声起身迎上去,愉快地与林雨峰握手说:“是雨峰啊,你怎么闲了?”

林雨峰笑笑说:“生产销售都停了,闲着没事,找你聊聊。”

周剑华说:“坐,坐。我这儿上了一档新花样,革命少女三人组合,用新配器、新唱法翻唱老革命歌曲,没准儿能火上一把,也是一种革命传统教育。你欣赏音乐比我在行,今天来了,帮我指点指点。”

林雨峰坐下说:“这是舞台综合艺术,听我指点,你怕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前几天赵青跟我说,你们几个在金海饭店的酒桌上把我给批判了。”

周剑华的助手自觉回避了,到音响师的位置找了张椅子坐下。

周剑华把香烟和打火机递过去,一笑说:“那天凑到一块喝酒,又聊起你们起诉格律诗公司的那档子事,我和几个老总就数叨了你几句。赵青说我们不懂,说那是战略需要。我们觉得,你在处理对方求和的问题上有些欠妥。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再弄帮记者给人家抖搂抖搂?搞得满城风雨。你是音响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得注意点风度。”

这时,排练区传来导演的大声呵斥:“停,停!”音乐声戛然而止,3位少女不知所措地看着导演。导演用教鞭指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说:“你,把刚才的动作再做一次。”

金发姑娘做了几个舞蹈动作,导演的教鞭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姑娘随即摆着造型停止了舞动。导演皱着眉头走过去,伸出一只脚在那个姑娘的小腿上分别踢了两下,手里的教鞭敲着姑娘纤细的腰部说:“这样不对,腿要分开,臀部往下压一点。再来一遍。”

导演做了个手势,示意放音乐。音乐响起,3个姑娘随着音乐舞动、歌唱,却不料导演再度不满地喊道:“停!停!停!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动作要美,要有力度。”他用教鞭敲着黑发姑娘的小腹:“向后向后。”黑发姑娘赶紧将小腹向后缩。导演呵斥道:“我再重复一遍,是舒展风情,不是卖弄风骚,要严格把握情和骚的区别。”

排练继续进行。

林雨峰点上烟,说:“现在已经不是风度的问题了,刚才赵青从北京来电话,证据交换刚进行完,格律诗居然是个扶贫的公司,是贫困村的农户式生产。愣的碰上了不要命的,败诉基本上已成定局,真他妈见鬼了。”

周剑华愣住了,重复了一句:“扶贫?”

林雨峰说:“扶贫,农户式生产,那种场面能想像得出来。”

周剑华沉默了片刻,说:“你的大话都被媒体炒开锅了,真要败诉,怎么收场啊!”

林雨峰淡淡地说:“说大话是为了打击对方的信心,煽动媒体造声势。你以为我不说那句大话就可以不跳楼了吗?跟那个没有关系。市场一死,整个公司全死,跟着就是债主一窝蜂上门讨债,再接下来就是破产拍卖,我难道还去摆地摊糊口不成?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就不能不去关注一下那位幕后的丁先生了。”

周剑华起身说:“这儿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走,到我办公室去谈。”

两人离开排练厅来到周剑华的董事长办公室,周剑华从冰箱里拿出两瓶饮料递给林雨峰一瓶,两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

周剑华说:“雨峰,恕我直言,你这种性格早晚是要栽跟头,即便没有格律诗事件,你也会在别的事上栽跟头。赵青第一次跟我聊这事的时候我就说,这事不能掉以轻心,就凭丁元英是正天集团总裁的朋友,就凭韩楚风送给他的那辆车,这个人物就肯定不简单。”

林雨峰说:“我正是基于这些背景去判断格律诗公司的情况,所以只往规范、现代的模式上考虑了,谁能想到几个发烧友的公司还扶的哪家子贫呢?从另一方面说,丁元英与他们确实没有利益关系,甚至原来根本就不认识,志伟去年就知道这个情况,不是现在。”

周剑华说:“也许,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林雨峰说:“不是也许,而是就是。赵青他们坐11点多的班机回来,下午就得和蒋律师讨论这件事,无非是撤诉或继续打下去的问题,我得拿出来个意见。”

周剑华问:“威胁他?还是除掉他?收买肯定不行,伯爵公司已经开出天价了,如果能收买,现在应诉的就该是伯爵公司。”

林雨峰说:“以你的处世方式,你会怎么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周剑华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里默默地踱来踱去,沉思了很久之后从林雨峰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伤感地说:“雨峰,算了!咱不玩音响了,潮起潮落是常有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你到我这儿来,想单干我帮你支一摊子,想热闹咱们就一个锅里搅和,乐圣那摊子交给赵青他们随便折腾去吧。”

林雨峰问:“中国音响的餐桌上就真多我林雨峰一把椅子?”

周剑华说:“杀人不难,杀了人不留麻烦难,杀手和知情人是你一辈子的隐患。不留麻烦也不难,到澳门指定的赌场输掉100万就没隐患,什么价位享受什么服务。当然,你出得起100万,破产以后你也出得起。好,不留隐患也容易了,但是不留心病难,你背着一条人命过日子,这是一辈子无药可治的绝症。这些,仅仅是其一,还有其二、其三。”

林雨峰点点头,说:“有道理。说说其二。”

周剑华说:“杀了一个丁元英乐圣公司就能得救吗?不会,只能垮得更快,因为你是做市场,社会形象和公众评价就是你企业的命根子。黑道上每天都在杀人,你看有几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的?都是为了逐利。如果市场救不了你,那么杀这个人的意义在哪儿?如果竞争不过人家就去杀人,你就是把全世界的奖杯都抢回家又有几分含金量?丁元英真跟你有深仇大恨吗?人家好歹是扶贫。你是真怕穷吗?你是丢不起面子。”

林雨峰再次点点头,说:“同意。”

周剑华继续分析道:“其三,黑道不是谁家的独家买卖,你能花钱买到的东西,别人也一定能。100万只能买你刑事责任的安全,但是买不了你其它方面的安全。韩楚风能把一辆100多万的车送给丁元英,那得是多知己的朋友,正天集团总裁缺不缺那点买你命的钱?赵青说赞助十大音箱测评的是个经营赌场的女人,一般的朋友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这个女人缺不缺那点买你命的钱?除掉对手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如果是为了给自己掘墓,那么杀这个人的意义又在哪儿?”

林雨峰说:“看来,弱肉强食的法则放到哪儿都适用。”

周剑华说:“这些还都只是权衡利弊的东西,最重要的,你林雨峰对中国Hi-Fi音响也是个有功之人,是发烧友心目中的英雄,就为这,你这辈子都活值了,无论躺着站着都该是条好汉。这个污点你沾不得,只要沾上,别说你这辈子都擦不干净,你从前所有的成就感都会被葬送,你有多少钱也不妨碍发烧友评价你是个渣子。”

林雨峰身子无力地往后一躺,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感叹地说:“如果败诉只是舍几个钱的问题,我就没这么闹心了。脸蛋子啊!那可不是女人涂脂抹粉的脸蛋子!”

周剑华发自肺腑地说:“老弟,哥哥我不是好人,是过来的坏人,我是真把你当成朋友才说了几句人话。别人可以那样做,你不能。你在这种时候来找我这种朋友,潜意识里就有通过那种方式解决问题的念头。我在黑道混了这么多年,比你清楚,黑道不是万能的,道就是规矩,既有所能就必有所不能。争凶斗狠的那不叫黑道,那叫地痞流氓。”

周剑华走到办公室套间的休息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史密斯-韦森CS45手枪,又从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崭新的黑色高级公文包,把手枪装进公文包里,回到办公室在林雨峰的对面坐下,取出手枪放到茶几上,把枪柄转到林雨峰的方向往前一推,说:“这是只好枪,里面有7发子弹。不管你有没有那种念头,至少不能经过我的手脏了你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你真想杀他了,就面对面正人君子地给他一枪。既然杀了丁元英你也活不了,就别花那个贼头贼脑的窝囊钱了,有这100万留给你手下的弟兄,总比扔在那种烂筐里有功德。”

林雨峰拿起手枪看了看,放回包里拉上拉锁,拿起包站起来说:“听老兄一番话,我这心里有点数了。枪我先收着,谢谢!”

周剑华说:“我还是那句话,潮起潮落是常有的事,别太放在心上。”说着,他送林雨峰出了办公室,一直送到萨罗尼公司门口,两人在蒙蒙细雨中道别。

林雨峰从萨罗尼公司出来后没有回乐圣公司,他很想找一处清净幽雅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自然就想到了咖啡屋。他开着车在市区的大街上巡视,在一条不太繁华的街道上发现了一个名叫老树藤的咖啡屋。

他下车前看了一眼车座上的那个放有手枪的黑色公文包,刚走了几步,觉得把枪留在车里不妥,就回来打开车门把公文包拿上,这才重新锁上车门进了咖啡屋。

老树藤咖啡屋是以老树和青藤为背景营造出一种远古森林氛围的咖啡屋,室内与自然光线完全隔绝,柔和的灯光明暗有别地照在室内不同的位置,清雅、幽静之中散发着一缕淡淡的野性,有许多看似不经意的地方摆着哲学、音乐、电影之类的书籍,若有若无的音乐从人们感觉不到的方位弥漫到每一个角落,让人恍若置身于遥远、圣洁的精神家园,舒缓着闯荡红尘的疲惫与无奈。

白天是咖啡屋最清静的时候,客人很少。咖啡屋深处的一角有位男子在品茶读书,褐色石板的茶桌上摆着一只古朴的陶艺花瓶,里面插着一枝鲜红的玫瑰。吧台是用厚厚的、带着原木树皮的棕色木板铺制,3位或光头或留长发的的男子聚在一起,时而碰杯时而一笑,大概是在谈论前卫艺术和深邃的思想。

林雨峰找了一处旁边布满树藤的位子坐下,要了一杯40元价位的高品质咖啡。他要这杯咖啡并不是为了喝,就为占个位子。与其说他需要清静,不如说他需要消化这种突然的变化给他带来的心理波动,他不仅需要正视和接受现实,更需要应对现实。

林雨峰静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杯子闻一闻咖啡的浓香,慢慢地品上一点点。他手里的香烟也是偶尔抽一口,更多的时候是香烟在他手里燃烧。他的外表是沉静的,而过于沉静的外表恰恰诠释着他内心的沉重,他被一种溃败的情绪笼罩着,严峻的现实与刚烈的性格绷紧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乐圣公司已经把事态炒得沸沸扬扬,已经与格律诗公司形成了你死我活的态势。伯爵公司以宣布高价收购格律诗公司的方式一边送顺水人情一边落井投石,斯雷克公司以功放适度降价的方式既半推半就又坐收渔利,看似各怀心事地乱成一锅粥了,而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已经与格律诗公司形成了不自觉的利益同盟。

伯爵公司的销售网络、国外知名品牌喇叭、格律诗的低成本制造,这三个优势元素的组合对乐圣公司的市场究竟有多大威胁呢?如果败诉,乐圣的经营体系真会瘫痪吗?就真这么不堪一击吗?还有没有井水不犯河水的可能呢?思前想后,他觉得如果在这些问题上再抱什么幻想就是自欺欺人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市场都是企业永恒的死穴,市场一死,企业的躯体再庞大也是一具僵尸。纵观商场惨败的案例,因为一招不慎而导致全盘皆输的案例举不胜举,自己怎么就不从中汲取点教训呢?

他在心里懊悔地叹息:都是那1000副套件的一招儿失手,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呐,千万别以为你比别人聪明多少,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拿人家的音箱当托儿,拿1000副套件给人家设陷阱,拿诉讼置人家于死地,自以为高人一筹,而当结果变为败诉的时候,所有的智慧都变成了愚蠢。是自己拱手给人家1000副套件使两家的音箱有了可比性,是自己的起诉和新闻炒作使自己成了格律诗公司成本与扶贫的义务宣传员。乐圣用自己的核心技术和自己的知名品牌打败了自己,用自己的矛刺穿自己的死穴……耻辱!耻辱啊!

极端的自尊心让他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得难受,有一种要憋死的窒息感。格律诗够狠,伯爵够阴,斯雷克够损,乐圣够蠢。一向自负而刚强的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欲诉无声。

局势的发展不幸真被财务部经理那天的发言言中了,一旦乐圣公司失去了靠现有资产走出困境的能力,在债权人眼里75%的资产负债率就已经等于资不抵债,因为乐圣的炉灶不再蒸馒头了,现有的馒头也贬值了,资产的变现所得肯定低于账面价值。

那么,败诉之后债权人会如何选择呢?破产清算、拍卖,品牌一文不值了,固定资产贬值了,市场网络价值蒸发了,团队的人才集合资源流失了……有限的有形资产卖给谁?谁来承担债务……破产显然是下策,是债权人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债权人最希望看到的是乐圣公司能够依靠现有资产走出困境,而走出困境的惟一出路是依托现有的格局与格律诗合作,继续向格律诗公司提供乐圣旗舰套件,转而由乐圣的网络销售格律诗音箱,这样还能保持喇叭生产线和销售系统,乐圣的品牌、技术和团队资源还有价值,停掉的只是乐圣旗舰,PVC音箱生产线还能继续生产电脑音箱、汽车音箱和商用音箱。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乐圣与格律诗就成了优势互补,反而强化了市场竞争力。

债权人一定会是这样的选择,而且债权人提出这种要求一旦被乐圣公司股东拒绝,公司将很快进入破产程序,继而由债权人合法地进行资产重组。或许,这正是丁元英策划格律诗事件的真正目的,也是格律诗拒绝伯爵公司收购的原因所在。

如此分析,即使败诉也是你林雨峰个人的失败,而乐圣公司仍然有出路。

那么,现在就撤诉、求和?这样能保住自己大股东的地位和利益……这个念头仅仅是在林雨峰的脑子里闪了一下,他的心就立刻被一种巨大的绞痛覆盖了,眼前油然浮现出这样一幅屈辱的画面:一个气质高贵的女子被一个无赖(被禁止)了,欲哭无泪,状告无门,周围是无数双怜悯的眼睛,只得含辱蒙羞地哀求那个无赖:你娶了我吧。

他的心在问自己:你林雨峰的手也会在这种屈辱的文件上签字?

他突然很后悔去找周剑华,大有惊慌失措与慌不择路之态。你林雨峰到底是一只虎还是一只猫?难道过去真的是得势的小猫雄似虎?难道今天真的是失利的老虎不如猫?你的雄风哪去了?你的荣誉,你的豪迈,你的尊严……

林雨峰在老树藤咖啡屋守着一杯咖啡独坐了两个多小时,临走那杯咖啡也没喝完。两点半他回到公司办公室,见办公室的西墙多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台大电视和一台VCD播放机,沙发和茶几也移动了位置,便于舒适地观看电视。

他把装有手枪的公文包锁进保险柜,到卫生间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捧起冰凉的水一次次扑在脸上,擦完脸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他不想在与赵青和蒋律师见面的时候留下消沉沮丧的印象,他需要让他们看到属于林雨峰的一种精神、一种心态。他从得到“情况不太好”的信息到即将与赵青、蒋律师见面,时间仅仅相隔了5个小时,5个小时里他已经走过了一次凌乱复杂的心路历程,重新梳理思路,以既定的心态面对严峻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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