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和离（2 / 2）

“不是休弃，是和离。”谢育的眼睛中空荡荡的，就如同他这些日子的心一般，都是空的。“是萧国公不让我继续与她做夫妻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配不上她。”

说着，谢育的眼角又滑下了一滴眼泪。

谢育不是个常哭的人。战场上下来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可这些日子因为萧明漪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流泪了。

高澄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谢育约莫是无辜的，只是他家中的妇人实在是不省心。

可这不是他会同情或者放过谢育的原因，谢家将萧明漪害成这副模样，叫他心中如何能毫无芥蒂？

于是他从谢育身上起来，坐在了一边：“谢育，这次是你退让了，那么你就再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行尸走肉般的谢育只沉沉答应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有多说。

“我会娶她。我会去萧国公府提亲。我不管她能不能醒过来，我都要娶她做我的妻子。”高澄这话一出来，谢育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想阻止高澄，可是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也没有充分的理由。

高澄多勇敢啊，他等了萧明漪这样久，在不确定萧明漪能不能醒过来的时候也要娶她，而且他出身那样的家庭，会遇到多少阻碍可想而知。

但高澄什么都不怕。

所以他谢育，从这一刻就输了，他输给在权力倾轧中挣扎多年，却依旧愿意为萧明漪保持最后一点儿赤子之心的高澄了。

谢育叹了口气：“那么，日后，你要好好待她。她这些日子，跟在我身边，实是受苦了……”

“自然。”

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最终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甚至最后还是高澄把谢育送回家的。

谢育是因为他与萧明漪再无可能，所以他盼着高澄能迎娶萧明漪，好好待她的，即使他自己心里再不甘愿，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而高澄，则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没有害过萧明漪的，他不过也只是个可怜人。高澄对谢育，是生出了一点儿怜悯的。

果然，没过几日，建康城中最大的消息，就是福王世子高澄求娶肃安郡主萧明漪。

所有人都以为萧明漪是被休弃的，可后来也有传闻说那肃安郡主是被谢家人谋害了，至今昏迷未醒，所以萧国公府才日日进出那些个医官。

萧明漪人都没醒过来，好好的一个小娘子嫁到谢家去，结果人昏迷着被抬回了娘家，人家萧国公府咽不下这口气才向圣人请求和离，怎么这样事情传出来就全变了味道？怎么就成了萧明漪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弃了？

这当然是李氏的手笔。李氏虽然不晓得和离与休弃的区别，却晓得这婚事作罢后绝不能让谢育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李氏故意与许多长舌妇闲聊，散布是萧明漪犯了“七出”之条，所以才被谢育休弃，这样谢育以后再娶，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李氏所说的萧明漪所犯的“七出”之条，竟然还是无后。

一开始萧家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情，也就没有人去管，后来高澄和谢育打了那么一架，了解情况之后，才派人去将这谣言制止，并且反将谢家一军，说是谢家苛待嫁入家中的媳妇。

一个受尽了苦楚，孩子被害流产，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女子，自然更受百姓同情，所以风向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而高澄向萧明漪的求亲更是在建康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建康城的老人们都晓得，这福王世子本就与肃安郡主青梅竹马，两家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当初若不是圣人赐婚于谢育与萧明漪，萧明漪早该嫁给高澄的。

后来肃安郡主是百般避着福王世子的，这件事，世家里的郎君小娘子也都晓得，约莫就是怕惹人说闲话。但现在，肃安郡主被谋害到流产又昏迷不醒，福王世子依旧毫无芥蒂，在她和离之后过来求娶，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啊！

别的不说，那肃安郡主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都没人晓得，可福王世子二话不说就要求娶，这实在是让人动容。

普通民众的情绪其实很容易被调动，看到高澄这样，再没有人说什么萧明漪的不好，只觉得这肃安郡主可真真好命，福王世子她这样久，也不愿意放弃。所有人都指望着萧明漪能醒过来，给这段爱情故事一个好结局。

高澄求亲不只是普通民众所能看到的那种简单甜蜜的爱情故事，在世家贵族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番场面。

高澄来求亲，必定是经过福王的同意，而福王同意也一定是征询过圣人的意见的。本来么，肃安郡主与谢育的婚事就是圣人硬加的，福王世子与肃安郡主才是一对儿，现下圣人都对这件事情松口了，这就说明，圣人对世家和福王的猜忌变弱了。

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圣人对寒门的信任，也减弱了。

黄闻在科举大案中的举动果然是激怒了圣人，所以圣人对寒门的任用怕是要减少了。

因为皇帝之前的一系列赐婚，不少人都认为圣人是要重用寒门的，而圣人这两年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大家本以为这种趋势会一直持续下去，所以有不少小家族或者是大族的旁支都打算与寒门联姻，比如荥阳潘氏就打了这样的算盘，叫潘齐娶了出身寒门的谢胥，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是要发生变化了，所以有很多人又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与寒门联姻。

寒门在大虞的地位，又再次面临着一个窘境。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境地，叫有些人又动起了心思。

寒门出身的官员自己也能感觉到危机，所以当某些人伸出了橄榄枝的时候，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就毫不犹豫地上了某些人的贼船。

此是后话，容后再提。

现下就说高澄到萧国公府提亲，那个场面叫一个盛大，聘礼是排出了一条街外的，似乎萧国公府门口的那一条路都被染上了这喜庆的红色。

按道理说，萧明漪是二嫁，是用不得红色，也当不起这样的明媒正娶的。但高澄给了萧明漪足够的尊重，一切用度全是按照世子妃的规制来的，没有一点儿含糊。

这些东西，高澄备了许多年了，三年前他就该送到萧国公府了，但因着圣人的一旨赐婚，他的这些聘礼，就这样被压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将这些东西抬进萧国公府了，他本以为他与萧明漪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可能了。

上天垂怜，他还能与萧明漪有这么一丝可能。可这种可能又是以萧明漪这样为代价，他宁可与萧明漪再无可能，也不想叫她遭这样的罪，他只求她一生平安喜乐。

既然谢育护不好她，那就由他高澄来。圣人给过你谢育机会了，是你没有好好珍惜，失去她也怪不得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