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我们都要好好的（8）（1 / 2）
次日凌晨，陆之恒在院中慢条斯理的整装，宫中的小侍从沅来来回回跌得撞撞的的在这院中跑来跑去，忙的不可开交。
陆之恒站在院子里仔细的看了会儿，还没过片刻，从沅便又是抱着一堆杂物在陆之恒面前经过，他一个伸手，那从沅便被他给硬生生的拦在了当下。
“殿下，有何事？”他努力地弯着头侧身从那高高的杂物旁探出头来，陆之恒看的清楚，从沅甄润透彻的面上还挂着几滴晶亮亮的小汗珠。
言罢又示意从沅把那怀中摞的高高的杂物放下，随着哐啷一声，从沅瘦瘦小小的身形便完整的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陆之恒看着从沅，顿了顿说道：“不比这般急躁，慢慢来吧，先放一放~”
紧接着陆之恒又示意他去远处歇脚，从沅这方更是不解了，愣愣的睁着大眼，杵在原地不敢动。
半晌，陆之恒见他还是这般一动不动，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从沅这才好不容易的缓过神来。
“殿下，这可歇不得，今日午时，君上与您不是约在长殿前辞行，这宫中是昨日收到了消息便开始紧锣密鼓的收拾，可这日常用备，加上几名随行的小侍，再算上带些珍贵药品，武器兵刃，还有~还有军营处需要打点......”
“这几番算下来，赶在这午时之前勉强收拾清楚妥当便算的好，若是殿下您先一步前去，这些所需物品才姗姗而来，倒显得多不好似的~”
“这可是歇不得，歇不得.....”
陆之恒明了他的言语，可这心中却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这些你自不必顾，我心中的有数，让你去歇着便去歇着，何必这般废话~”
“殿下？”
“再说，再说我便让那一众人都去歇上一歇~”陆之恒伸手指着那远处的一处小亭。
从沅闻声顿了顿，硬生生的往后退了退。
“我歇~我歇~”
言罢便提着裤脚急急的便往那小亭那边冲，这奋力的冲了会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停下脚步，一个回身，便看的那陆之恒就还在原处端着手，愣愣的看着他。
眼神下移，天哪。
那堆杂物竟还在那处，他这便又急急的跑回去，一把抱起那堆嘈杂物件，又冲着陆之恒放了个明媚的笑过去。
他还是那样沉着脸~
转眼间，那从沅早已坐在了那亭子旁，啃着手里的一颗鲜美多汁的果实。
抬眼间，便见得陆之恒缓缓挪着步子回屋了。
手里的果子嘎嘣脆，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他急急忙忙的嗦了嗦差点坠落的汁水，口中胡乱的咀嚼着。
又在一旁细细低语。
“嗯~果然，不愧是万鹏星君院中的果实，果真香甜~”
他又抬头朝着那陆之恒的屋子望了眼：“真是不知道这殿下在想什么，难道这凉川还能不去了不成，反正早晚都要收拾~”
还没片刻，府门外有人急急叫喊。
从沅急急忙忙的起身冲出去，仔细询问起来才明白竟是大殿下陆思铭私自打马只身奔赴凉川，从沅一路小跑这来到了长殿，望着空荡荡的四周十分不解。
回到了自己宫中，陆之恒还是那般如常得的端坐在屋中，还有闲情细细的用绢帕擦拭茶具。
他慢慢走近了：“殿下，你早就料到？”
陆之恒抬眼，轻飘飘的望了他一眼，刹那间便又重新恢复到了那盏明亮精润的杯盏上。
陆之恒把那杯盏缓缓的抬到眼前，左左右右，认真的细看，透过弧度圆滑的杯壁去瞅从沅的神情。
轻扯了扯嘴角，漏出一个明媚的笑。
“长兄去了不好吗，咱们就在这九重天上安生待着~”
“你明知~？”从沅疑惑。
“我明知这次凉川之行多半关乎储君之位~”他抬眼死死的看着他，从沅未答话。
“储君之位，你觉得我想要吗？”
“嗯~”
“你不想吗~”从沅抬头望着他，忽的觉得今日的殿下他又有些不认得了，跟着他这么些年，眼见着他的性子变了又变，时到如今，好像又变回了他最初认得他的样子，为什么，从沅竟觉得自己不识的了呢？
陆之恒挑了挑眉，神情似是而非。
半晌，终于开口。
“你退下吧~”
从沅应声退下，从屋中走出的每一步，他都觉得头脑中的这几年光景渐渐抽离，与他渐行渐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曾经的那个骄傲凛冽气的小小少年，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模样。
刚走到门口，却撞上了匆匆赶到的青梧，从沅有些吃惊，但还是规矩的行了一礼。
“青梧仙子，殿下就在屋内~”
“好~”
青梧应声，便也是急急的提着裙摆进了屋中。
从沅转身，眼见着青梧的身形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青梧与穆府的关系自那苍梧之变后便就是变得密不可分，殿下与穆栖迟又是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却加之青梧与殿下交好~
这其中关系层层叠叠，着实深奥。
先前碍于种种关系，陆之恒的身份也不便于与那久住穆府的青梧过多的交集，这各式灵药，和消息通传陆之恒也是仅寻着从沅来跑来跑去。
日子久了倒也是任着青梧奔走，从沅细细想了一遭，竟觉得青梧着实是不常来，这一支手掌便可以掰扯的清，这样许是她的考量，用她自己的方法尽力的维持着其中的平衡，好像除了他们几人，在没人晓得陆之恒与这青梧这般交好。
想来许是在旁处，她对着天族赋予厚望的陆之恒并未提的半字......
只觉得，青梧没什么天大的才华气度，却倒是让陆之恒如此的亲昵抚顺，就像是揭开了心上的薄纱，坦坦表露。
“之恒？”青梧进了屋轻唤他。
“阿姐~”他面上一惊，到底是换上了喜悦的模样。
“今日的事我听栖迟说了，凉川去不了就不去了，那样危险的地方，心中也不要有什么过多的结缔。”
他一把冲进青梧的怀里，留恋着她的温暖。
“陆思铭，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半晌，青梧缓缓迟疑开口。
听得这话，他从青梧的怀抱中挣脱开，隔了些距离。
他垂着眼眸，缓缓的说到：“阿姐，之恒都懂~”
青梧轻笑了笑，伸手去摸他的鼻头。
“果然还是我们小之恒明了的很~”
青梧望着他的面目，和在平宁宫中时没什么过多的差别，还是那般眉目灵巧，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久了，眉眼张开了些，她之前竟觉得还会生出些疏离，却不想到底还是自己心中的小孩子。
陆之恒在这屋中翻箱倒柜的摸索了个遍，又是抓耳挠腮的疑惑，随后又是当着青梧的面，跑去了另一间屋子。
“阿姐，你等我一下~”
青梧虽有些奇怪，却也是应下了：“好，之恒你慢些~”
......
半晌，就只见那陆之恒从门口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脸上扬着笑意。
“阿姐，你猜猜我给你留了个什么~”
“什么啊~”青梧配合着他疑惑。
他背在身后的手掌突然伸出来，直直的放到青梧眼前。
只见那张明润纤细的手掌之上，稳稳当当的躺着一个胡匣的小盒子，就在那镂空雕花的盒顶，竟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这是？”她迟疑片刻。
陆之恒转身自青梧身侧坐下，随即伸手把那精致的小盒轻手轻脚的打开，漏出一个琉璃莹光的扁圆小盒。
透过那半透明的雕花小盒还清晰的可以分辨出里面淡粉色般的脂粉，陆之恒把它轻手轻脚的从那木匣子中取出来，放置在掌心，手心的温度传递上去，竟奇迹般的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幽香，清雅浅淡，却不失华贵雍容。
“这是东泽国的“泪明”，应是万年产不出几支的东西，就连那东泽国的贵族怕也是很难用得上，倒是那东泽国国主朝拜之时带来了两瓶，一瓶君上赠与了我的母亲，而另一支兜兜转转的竟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我便花了个心思给留下了~”
他挠着头憨憨的笑：“想着我也用不上这女子的东西，后又觉得给阿姐定是十分合适~”
“这泪明是用东泽鲛人新生儿的第一滴眼泪收集而来，十分不易，这功效却也是十分显着，这女子用过，个个肤若凝脂，貌美垂月~”
“之恒，我平常也不使这些~”
“姐姐本就生的这般好看，这使上自然更是美艳，再叫那个穆栖迟看上两看，他心中岂不是欢喜的紧？”
“来姐姐，之恒帮你涂？”
青梧只能是伸出脸来任他折腾。
冰冰凉凉的触感，触面而融，仿佛化为了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举了个小镜出来，青梧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好像真的显得无比生机莹润，就连嘴唇都像是变得红艳了起来。
“你看，这是否就像是变了个人？”
青梧细细打量，这番样貌着实是与自己平日那般素面朝天的不同，明艳艳的，像是朝阳，像是红花，也像级了漆挽苏的模样。
“这般，虽是美艳，却一时还是难以接受~”
“美不就好了，我现在可算是明了了那些个来天宫的几个东泽国贵族女子，应多半使了这般手段。”
青梧一记爆栗捶到他的额头，白了他一眼道。
“你可是天族的三殿下，如何这般言语？”
他揉着头，朝着青梧憨憨的笑起来。
青梧疑惑：“笑什么？”
他摇摇头：“就是觉得有姐姐疼爱可真好~”
青梧抿着嘴不言。
......
“对了，那个小乌云~”陆之恒轻柔的问道。
青梧一愣：“这事竟传到你这里来了~我寻了个美颜换肤的方子，这算来算去，成败应就在明日了~~”
陆之恒摇了摇头：“这小凌云实在是这九重天上灵气最为充盈的地方生出的灵物，这凌云跨天地而来，这万万年间就得了两朵，一朵跟了你，另一朵则在上尧仙人的世外府邸，那是一朵姣姣白云，在我看来，可没有朵朵来的珍奇~”
“这皮肤形态着实没什么大碍~”
青梧笑笑：“我们把她当女儿养~”
陆之恒愣了愣：“你们~”
随即便反应过来，无奈的笑了笑：“那同我便是更加亲上加亲了，这便是自然应该上心的。”
青梧给是无奈了。
半晌，青梧就听着陆之恒絮叨，这天界传闻中的三殿下，定是冷峻耿介的人儿却在青梧这倒了个各，嘴里不断蹦跶这温润家常的话语，亲切自然的紧。
“......从沅~”青梧轻声言语。
“嗯？”他反应。
“我今日进来时看的从沅，应是十分不开心的~我想着......”
“阿姐，我同从沅自小便在一处，吵吵闹闹的惯了，不碍事的。”
青梧点了点头，又难以启齿的言道。
“你同他~”
他盯着青梧亮晶晶的眼睛看的仔细，忽而笑的更开心了。
“我同从沅，阿姐你不会也听信了这九重天上的那些个风言风语吧，他们还在传些个什么，是说九重天上最受宠的三殿下恃宠而骄，乱了神志，成了个断袖；还是说从沅是我什么背地里异性兄弟~”
“哈哈哈~着实可笑~”
青梧望着他沉默不语。
半晌，他笑够了，看的青梧这般神情，面上洋溢的神情忽的严肃平静下来，一把拉住青梧的手。
语气是糯软软的，伏在她的膝盖上撒着娇。
“不是吧阿姐，你不是真的听信了这等谗言吧~”
青梧只是抬着眼看他。
他忽的抬起头来，坐的端端正正，十分正经的模样。
“阿姐，之恒发誓，之恒不是断袖，从沅也真的不是我的异性兄弟，我们只是交好而已，就像你我一样，咱俩毫无关系，我不还是同样依赖你~”
他的脸颊轻轻蹭着青梧的手背，痒痒的。
青梧托住他的脑袋，两人双目对视，片刻，青梧却好像发现他的瞳仁动了动，有转瞬不见。
她说：“阿姐信你，信之恒知道，这三殿下的身份不是白担的，流言碎语多了些，可自己的心可不能乱。”
可他的眼眶却是瞬间湿润了起来。
青梧瞅着他，万分疑惑：“之恒，怎么了~”
他对着她的眼睛忽的低了下去，伏到她的怀里。
哽咽声流露出来：“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青梧迷惑的沉了沉心神，半晌反应过来，想来他应说的是那灵台之事，她轻拂着之恒的后背缓缓道。
“之恒，阿姐不怨你，这本就与你无关啊，事情都过去了了，阿姐现在好好的，之恒，之恒，抬头，看着阿姐~”
可之恒的头似有千金重，之时沉在她的怀里哽咽，半晌，他挪过身子，轻言。
“阿姐，那日我应去的，可我~我~”
他的泪珠啪嗒一声的坠落，划过他少年气的脸庞。
青梧看不得他哭，便伸手一把保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告诉他。
“不去是对的，本就不该去的~”
......
天色一晃过去，青梧离开三殿下宫中的时候，日头已经看不真切，天际只是悬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陆之恒站在门口望着青梧远去，他还看见她出门庭时转身朝着他挥了挥手。
她应是在同自己说些什么呢，是告别，还是快些回去别受风，这些语句都是以前她常常同自己说的，问什么，她永远这般挂念自己。
“阿姐，过去了.....”
暮色渐渐压了上来，天空上便只剩这片寂静的黑暗。
青梧这路上偷偷摸摸的，走的十分憋屈，到底还是招来了过往行人的驻足，打量。
“哎，你看，那是谁家的仙子？生的这般好看~”
“啊，没瞧见过，想来是下界东泽国的仙子吧，不是最近东泽国的来了九重天。”
“应是吧，平日里也没见过~”
“对呀，听闻，那东泽国的新国主原本是个孱弱的皇子，不知怎么的，仅一日的光景，身份竟摇身一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国主~”
“这不怎么，听闻他这几日还带了几位美貌无双的仙子宫主的，想着法子让她们留在天宫，又或是在这九重天上寻个什么好去处，嫁了，也算的是为这东泽国攀附些根基仙缘......”
“啧啧啧，你我来赌一赌这般荒诞的君主，这东泽国能承上几年。”
“嗯~我想六百年~”
“太久了吧，就算有根基，我最多赌上个三百年~”
“三百年，弹指便过去了~”
......
两人还在若有若无的谈论着，可渐行远去，青梧早已听不真切。
这般奇闻八卦，她倒是也是头一回听着，却与陆之恒同她讲的这事和自己手中的这支泪明不谋而合。
果然这东泽虽是个仙地，却因在这仙凡交界处而显得过于卑微，这东泽国盛水族，而掌国事的却是鲛人族。
千百万年间，做着同天上地下都互通的手段，这凡尘喧嚣领略过，仙界古镐也是明白的透彻。
在这天上地下都谋生存的法子，可是多么难啊~
青梧不敢想。
快到穆府的时候她见得一树曼妙梨花，竟一时想起了，寒景湛同他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原本东泽国最受宠的小公主，她享受过最为珍贵的一切，也领略过鹤烟最为稀有的宠爱，却最后奉父命下嫁一凡尘城主，就那么局促在那一方小小天地整日整日的家庭条理，匆匆忙忙的耗尽她所有的美好，所有骄傲，在这世俗中熬尽余生。
她是否还记的鹤烟曾唤她。
“阿鸢~”
多美好的名字，青梧想。
......
青梧抬脚进了门，却难得见得穆栖迟在院中等她，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什么声响。
她见他就那么背对着自己，直挺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奇怪，青梧就是打心中觉得美好，泪水不受控制的盈眶，胸膛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没规律的颤动，就连喉头也是微微的抖动哽咽。
她轻声颤抖着喉咙唤他。
“栖迟~”
他忽的转过身来，见得她，面上开出绚烂的笑脸，温润极了，好看极了，像是平宁宫万年盛开的桐花。
眼泪喷涌而出打湿了她的衣襟，她觉得这个笑容她可以记一辈子，不，记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她飞扑过去，一瞬落入他宽大的怀中，把头埋在他的脖间，侧耳听他的心跳。
她又唤他：“栖迟~”
他的手搭在她的背上，轻声回应。
“嗯~我在呢~”
“栖迟？”她又重新唤他。
他轻笑一声，触摸着她的发丝，不厌其烦的应答着。
“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