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流水如今何在也（2 / 2）

慧懿缓缓道：“母亲是楚人，可楚人来攻打燕国，对于母亲来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母亲已经在燕国生活多年，还做了十年的皇帝，在楚人的心中，母亲早就是和燕人一样的人了，楚人视燕人为仇敌，不会将您看做亲人了。楚人势大，又经过多年的历练，现在的燕军已经不是楚人的对手，平城又在北方，距离两国边境很近，楚人攻来，平城也会有保不住的可能——一旦平城被攻破，母亲与我都会有性命不保的可能——他们也绝不会因为母亲是楚人而宽宥母亲，也会将母亲送到断头台上！”

太后并不在意，轻轻一笑，道：“是啊——那我就在大明宫里等着他们来，哪也不去，与他们叙叙旧，他们要杀要刮，都随他们去吧——至少，我很欣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楚人大仇得报，还能攻破平城，就像几十年燕人与夷人联合，攻破长安一样，我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十分欣慰，性命不保又有何惧？我来到燕国，忍辱负重几十年，为的就是这么一天，我什么都失去了，还怕失去我的命吗？我最不怕的就是死去了——倒是我的心肝宝贝女儿啊，你怎么办呢？你应该收拾行囊，赶快逃走才是——”

慧懿面上一红，道：“我是堂堂天子，岂能临阵脱逃？”

太后笑道：“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烧，好风来时蓬才张——女儿你何苦如此执着于此地？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若是当年赵久止没有在长安身死，而是跑了出来，卧薪尝胆，今日率兵攻打平城的就不是赵攸止了。

慧懿再一次强调，“母亲，您果真不愿意帮忙？”

太后道：“我这几十年来做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一日，怎会手写书信，让楚军退兵？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慧懿见母亲不退让，束手无策，只得从母亲的安处殿里退出来，自去寻找对策。

太后见慧懿走了，走得很迅速，一声叹息之后，令流云等人唱些小曲。

楚国终于能有这一日了。

太后笑了，她终于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楚人报仇，还能看到平城城破。

想起故人接连离去时，=都恨恨不平，全因燕国未亡，楚人衰微，他们大都是带着遗憾走的，她很幸运，没有遗憾了。

为了这一日，她活得没有个人样，她拒绝了所有能够好好生活的途径。

为了这一日，她失去了众多心腹的宫女宦官，还要失去自己的爱郎，斩断所有的情根与思乡之情，表面安稳的做了几十年燕人，生怕被人看出破绽，多年来不声不响，遭人陷害也只能小心谨慎。

为了这一日，她狠心抛弃了儿女们——亲手送儿子女婿们走上绝路，逼疯了一个又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子，在某些程度上，也活活气死了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丈夫。

一路走来，面目全非，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血泪，想要得到的就是这一日啊。

她静静躺在软榻上，细细听着流云等人的小曲。

流云等人的小曲着实没有晏心的好听，晏心的一把好嗓子，在长安几乎无人能敌。

在婉转的小曲中，她沉浸在自己的梦中，那个梦中全是年少时认识的人——只有欢声笑语，无忧无虑，还有人真切的呼唤她的芳名——“素修。”

她慢慢伸出手，还想要迈开步子，朝那人走去。

“我回来了——”

这条回家的路，她走了整整一个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