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双重（1 / 2）
爱欧驱马行于莽莽戈壁上，马蹄点地发出厚实的踩踏声，他聆听这踩踏声，聆听繁星隐没在月光底下发出的窃窃私语，他感觉此时自己状态良好，身心都像融在风里。
爱欧唯一疑惑的就是为何远处的马跑得那么快，那么放荡不羁。他感觉自己正在追逐的马似乎并没有一个确凿的目的地，似乎只是在自由地狂奔。他思索片刻，把这件事的原因归结于都德不仅学过骑马，很可能还是一个御马好手。不过他志得意满，他曾经是王城第一骑手，有绝对的把握追上眼前这马。
爱欧哪里能想到，此时他所追求的是一匹初获自由的马呢？这么一匹红鬃烈马，长期受人奴役驱使，却始终没有丧失自己的野性，当它呼吸到来自新鲜空气中自由的气息时，它就决定要开始自己尽情地奔跑了。它绝不像有些马一样时不时驻足回望，绝不像有些马一样停下来食草——况且这莽莽戈壁上哪来的草。这批烈马正寻觅着遥远的自由的香气，它的身体零件，蹄腿，脖颈，身躯，都宛如突然释放的弹簧，正在恣意运行着。它听见身后追捕它的人正在“驾”“驾”的喊着，听见他胯下那匹马正在抱怨着。它突然间百感交集，开始大叫：
可怜的同胞啊！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脱离缰绳，寻觅自由该有多好。可恶的人类啊！你或许是人类中最好的骑手，可是你们岂能真正读懂马的心思？你们口口声声说着爱马，可是最终却还是要骑我们，你要是真爱我们，为什么不放我们自由？你们人类一切对于动物的关心，不过是对于自己贪欲的满足。你们喂我们草料时总是自以为高尚，其实，我们哪里稀罕你们那些草料？身处监狱中的人类难道会感谢狱卒给他们馈赠食物吗？别说是草料了，就算是玉盘珍羞我也不稀罕——更何况还是一些劣质草料。你们经常说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其实你们不过是杀害了他们所有不听从人类命令的祖先。这是多么残忍的筛选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乃天理。但是你们人类干嘛当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牌坊呢？狮子吃掉绵羊，绵羊会害怕狮子，可是不会怨恨狮子，就像人类永远不会说地震是残忍的一样。但所有动物都一致认为人类是残忍的。这是为什么？就是你们装作仁慈的样子让我们想吐。不断地开垦农田，减小我们的生活圈，最终饲养我们，通过恶劣至极的杂交获得不三不四的“可爱品种”，最终却说“爱动物”，这就是你们让我恶心的地方。
我要跑，一直跑，跑到天上去，跑到一个某个地方。那个地方绝不像愚蠢的人类所说的“所有动物和平共处”，有的是生态平衡和共同进化。这些你们都懂吗，你们这帮白痴？哼，你们当然不懂。就是我们动物，至今也有好多没弄清大自然的秘密呢。有很多动物至今已经完全捐弃前嫌，忘掉被人类摧毁家园，杀害祖先的仇恨了，而变成了人类的宠物。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背叛部族的人就叫族奸，那对于我们动物来说，这些动物无异于**。
啊！我要尽情地嘶叫，尽力地狂奔。窄小的马厩要挤死我了！马的身躯岂能从人的屋舍里生长？我愿在奔跑中获得永生！
爱欧茫然无措。
他清楚明白地看见远处那匹马一尥蹶子，突然加速，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爱欧翻身下马，他开始对自己的御马水平产生怀疑。他左手放在刚才骑乘的黑马脖颈上，轻轻抚摸道：
“老兄，怎么回事？”
黑马嘶鸣了两声，意思是：
“你个傻玩意刚才人家骂了你半天你听不懂？”
黑马受了刚才红马极具激励性的演说影响，冷不丁地双蹄踏向爱欧，爱欧用右臂一挡，卸了马蹄的力，黑马心一惊，又调转马头欲奔驰。爱欧却也不追，只是任它跑远了。
“原来你想要自由吗？”爱欧说，“那就去吧。”
就在这时，爱欧突然想起自己没交押金，不交押金的话，把马弄丢了怎么办呢？他还记得老板说过“不够”，这么吝啬的一位老板，为什么不收押金呢？
他想：现在弄臣这人已经超出我的认知了。他是双能力者吗？不可能啊，根本没听说过双能力。他的能力作用应该是使我听到的语言倒转……不！应该是控制语言——他很可能控制了驻马驿老板的语言，隐瞒了一些事情。是什么事情呢？难道，他只是躲起来了，那匹马只是虚晃一枪？确实，在刚才相距最近时，似乎看不见马上有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担心我发现马上无人回身追击，便不可能留在小镇了。我应该思考的就是，他会向哪个方向逃离。
对了，他是为了救老太太杀了阿普的，刚才却并没有看见老太太。他是把老太太安置在哪里了么？他不可能带着老太太跋涉，很可能在初离镇子的时候就放下了老太太……不，他应该没有放老太太回家，因为血迹消失的地方距离镇子太远了，而在我追他的时候绝没看见这么一位老太太。也正因为我一直追他，他应该也没有时间杀害老太太。
这里就是胜机了。
刚才遇见那孩子的地方！
戈壁上只有那么一户人家！
血迹也恰在那里消失！
没错，弄臣一定把老太太安置在那里，我要去那里等着弄臣上门。
就这样，爱欧在所知的信息完全错误的情况下，得出了一个完全正确的方向。
真正是无巧不成书，此时宠物店老板那匹逃离了匹斯镇勇者公馆的牡马正奔驰在大草原上，它并不是红鬃烈马那样有理想有抱负近似于革命党人的马，正相反，它就是那种从祖上被驯养，不服从的祖先被人类残忍屠杀，最终遗留下来的言听计从的种子。它宛若没有思想，宠物店老板操作失误以后，便一股脑地向前奔去。它是一匹没有思想的野兽，正因如此，它也丝毫不会想到，自己作为一匹马，竟改变了一个与它毫不相干的人类的命运。
距离牡马奔驰到都德的所在还消片刻光阴。
此时的匹斯镇勇者公馆依旧是热闹非凡。
当前，月亮的光辉已经不再似牛奶那般轻柔细腻，完全为魔灯的光辉隐没，整个公馆的热闹劲掩盖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此时正是黑夜阴暗得最深沉的时刻，倘使此时行走在提尔提斯大戈壁上，全然看不清远处的黑影究竟是个人还是一团黑漆漆的怪物。
在那由盘虬卧龙般的藤蔓支持的，全然为人遗忘的魔灯中，露露缇雅照旧是讨论的焦点。有几个女性贵族想要讨论一下英俊的蒙卡硫斯，他们的声音却完全被那些刚刚吃光孩子尸体，口喷唾液的男性富豪们遮盖了。法特红光满面，裤子紧绷，发出的笑声把那方佛连馈天然灵根妙触斋净桌震得微微颤抖。塞恩立刻阻止他：
“闭上嘴！如果你不能买下露露缇雅的话，劝你还是不要打她的主意！”
法特脸上的横肉倏忽紧绷了一下，他的自尊心不能接受瘦子塞恩近似于命令的语气，他眉关紧锁，上半边脸攒聚成了一口火山，但他依旧挤出一抹笑容，露出自己因为长期啃食过于柔软的食物而歪七扭八的牙齿。法特喜欢笑着同人说话，这样子，他总感觉自己正站在无形的高地上，从而充满了自信：
“你是说我的财力比不过你吗？这么说吧，就算你买到了露露缇雅，我也有能力从你手上把她夺过来。”
“你想得美。”
老板一直笑着，拿他那双散发着凛冽寒光的眼睛细细打量着，他知道眼前这两人绝不是这桌酒席上权势最大，财产最多的，但绝对是最爱炫耀自己的。
法特和塞恩，一胖一瘦，全都是暴发户。他们的第一桶金取之不义，均是尚且贫穷时，纠集一帮人，寻找哪家死了顶梁柱，于是便央求那家办酒席，利用酒席不断地敲骨吸髓，最后把家中的财物消耗完毕，至此，便又可以抢去房产。至于家丁，则是好看的女人留下，不好看的也就放她们自生自灭。随着财物的积累，便又可以纠集起一小股武装势力，抢劫土地，再雇佣农民为其耕种，过些年头，憧憬仰慕贵族的头衔，便也花钱进入贵族学府，不再主营雇佣农民种地的行当，而是转变为进行奴隶贸易，以此摇身一变成为近似于贵族的存在。
老板根本不在意他们，他们的武装势力，不过是乌合之众，完全没有能力者，魔法师等相对较强的战力，最多不过自学过一阵子体术，便在战斗时以多欺少。在座的贵族，也都是些好面子的小贵族，仅接受来自王城最初级的保护，实在是不足为惧。真正让老板有些注意的，是坐在他对面，举止优雅，神情闪烁，且自打上桌以后一口菜也没吃的雨果。老板知道他是这次酒桌上家族最为富有显赫的男子，老板举行此次酒会的目的有三个，赌博自然是最基础的，而另两个中的一个便是讨好一下来自雨果家族的年轻继承人。
果然如传闻一般，雨果家族的继承人胆小懦弱，而且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老板这样想着。
雨果的耳中充满了胖瘦男人的争吵以及其他人的议论，而这些议论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那就是抓住露露缇雅。雨果如坐针毡，他学习过的礼仪没有教导他如何在一片嘈杂中向主办者提要求离开座位，他瞥了一眼老板，发现老板在看他，立刻将目光闪躲开，并且假装自己正在左顾右盼。他感觉自己脑袋上正在冒出滚烫的猩红色烟雾，听着人们痴迷的语调，难以入耳的词语，雨果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赧，他希望自己是一团无人注意的烟雾，此时立刻就能逸散到屋外，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雨果紧张，他的手心里已经生成了一片汪洋，他看见孩子那截放在桌上的指骨由于瘦子正在激动地拍打桌子而微微颤动，仿佛受了极度的惊吓。
他听见各路豪绅正在商议着如何抓住露露缇雅：
“说了半天，老板，你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换得这张矿场的契约书呢？”
“是啊，我看那个露露缇雅不是普通的魔法师。”
塞恩问道：“最关键的问题，她要是像戏弄哈根达斯一样戏弄我怎么办，有什么方法能限制她的力量。”
老板道：“没关系，请您放心，我自有办法。”
老板眯起眼睛，心中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他没有告诉这些孤陋寡闻的富豪，精灵是不可能被人类驯养的，一旦精灵处于一种卑微屈辱的环境下，那精灵就会立刻自杀。要想阻止精灵族的咏唱，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学习某些极度变态的皇室成员，割去精灵的舌头，砍掉四肢，做成精灵彘，但即使残忍如老板，也觉得这种行为过于残暴，而且眼前这瘦弱的塞恩，是出于性的目的，把手脚全都砍掉，那除非是性癖极度变态的人，否则哪能从中找到乐趣。
打从一开始，老板就没打算用公平交易的方式换取他们的奴隶和财物。
这就是第三个目的。
老板和雨果同时往下望去，他们发现正在休息的海尹娜勇者团旁边又多了两人，其中一个是宠物店老板，另一个则有些破衣烂衫，生着一脸麻子。
此时第一轮比赛正式结束，观众们纷纷走动，但是按照规定，他们是不能打扰正在中场休息的勇者们的。麻子六的聪明劲就体现在这里，早在比赛过程中，他就已经偷偷溜到了海尹娜勇者团的阵地中，此时警卫也便认为他是其中一员，而将众多爱上露露缇雅的粉丝阻挡在休息区外。
“何为偶像？”海尹娜问麻子六。
“就是大众喜欢的，疯狂追捧的人。您可能没听说过这个职业，实际上在王城，偶像业已经成为一项相当完善的产业了。其实，蒙卡硫斯也算是王城的新生偶像，只不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头衔，当然，他也尚未从中盈利。”
牧师说：“头儿，我大概听说过，一般是没什么实在能力的人才从事那种职业呢。”
“我家露露缇雅并非没什么能力的人，而且勇者之路艰险异常，岂能被这种事左右呢？”
“呐呐，是‘我家露露缇雅’吗？”露露缇雅笑嘻嘻地问。
“不是啊啊啊啊！”
“我要用‘命运’让小牧师去看一看。”
“别让我去啊！”
“那武器匠人呢？”
“我也不去。”
“呐呐，这个能力不能传送我自己啊！”
麻子六望着眼前的勇者团正在谈笑风生之态，顿觉自己目光短浅，鼠目寸光，他已经不再关心露露缇雅这一城一池的得失，他清楚地知道，人们对于露露缇雅的追捧，一半是以貌取人，一般是跟风盲从，不然为什么比赛开始前，露露缇雅和哈根达斯讨论野猪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保护露露缇雅呢？
麻子六说：
“诸位说得对，现在乃是恶龙肆虐，使得嫉妒，怨恨，憎恶，盲从等情感大大加深的时候，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消灭恶龙而不是弄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已经受了海尹娜的感召，现在，请各位大人让我加入海贼团。”
“是勇者团不是海贼团啊！”
海尹娜道：
“太好了，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加入到讨伐恶龙的行列，为百姓的生活做贡献。可是，我们的团队已经凑齐了，而且讨伐恶龙路途艰险，你怎么证明自己能够有充分的能力自保呢？”
“呐呐，还有一件事，就是不要叫‘大人’哦，咱家不喜欢这个称呼。”
“好的好的。我虽然没有能力，魔法，道具和体术中的任何一个，但是我却拥有超乎‘四项’以外的东西，那就是打点经济的能力，有了我，你们一路上不会面临经济窘迫的困境。”
武器匠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