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2）

大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天，自昼至夜地敲打着玻璃和屋顶。

在绿区，黑云翻墨，天空仿佛一只涨破的水囊，雨水倾泻到地上，大地像巧克力融化了，变成一滩污秽的泥浆。风像是从天上降落，送来刺骨的凉意。当人们打了裤卷准备出门时，刚踩到水里，就被泥土的潮湿软腻和雨水的砭骨之寒逼回家里。

然而当爱欧驱马行至黄绿两区的交界处，也就是骑士团的所在时，四周的景色便稍稍不一样了。原本宛如海绵一样洗饱了雨水的房子变得坚硬防雨，雨水被各户的仆人不断地清除，每个人的胳膊都开始淤青红肿，但是仍然孜孜不倦地劳动着。他们没有任何防护，两条腿赤条条地陷在泥水中，冰的结晶时不时划过他们的腿，然后在乌黑的腿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那血又宛如一点颜料，搅动在浑浊的水中。

骑士团的水还没来的及漫上来，就已经被骑士们挖沟渠引走，所以直到现在，骑士团中还没有积水。十多名骑士接到任务去处理大贵族的水患，剩下新晋团长二云和几个骑士队长留在骑士团。这是二云想出的新制度，美其名曰“锻炼”，让那些新人们去处理人物，资格较老的骑士们则留在骑士团中休息。

爱欧下了马，他极为熟练地将马牵进骑士团，放它到训练场旁。爱欧在骑士团从来不拴马，只是放在那里，任由马儿自己走动奔跑。

空气中充满天的气味，混杂着雨水中死去的生物发酵的恶臭。

爱欧在自己的勋章上抹了一把，将怀中的录音仪往里一掖，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他悲伤地望了望天空，无边的云，宛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终于结束了。”爱欧边往前走着边自言自语。在成功录制了二云的语音后，骆驼和红魔的魂灵将得以告慰，之后再抓捕西西维奇，一切就都重新回到正轨上。

这大雨也该停了。

雨一停，一切就都结束。

爱欧这样想着，双腿已经载着他来到了会议室门口。他轻轻敲了两下门。

为他开门的是铁观音，他看见爱欧，脸上流露出一丝异样：

“团长，是爱欧来了。”

爱欧对于“团长”这个词的概念还停留在老团长身上，所以当他听到二云说“快快，把他请进来”，心里感觉格外别扭。

二云的仪态比以前端庄了许多，但是所谓以前的二云，也只不过是停留在爱欧脑海中，一个虚假的幻想罢了。他的光头依旧是那么光，但是其他人看他光头的目光似乎发生了变化，以前，谁都想上去摸一把，现在，人们唯恐不小心碰到他的光头。二云面带微笑，望着爱欧，仿佛等待着他先开口。

阵风从爱欧的背后吹进室内，把会议室长桌子上的文件牒文吹得乱七八糟。

铁观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先进来吧。”

他伸手去拉爱欧，当他抓住爱欧的胳膊后，他就后悔了，他明显感受到自己和爱欧力量的悬殊，这种悬殊，还仅仅是从体术上来说。

爱欧轻轻扳开他的手，铁观音明显感觉到不对，爱欧并不是用力量去掰，而是直接把他的弄脱臼了，拿下来，再接回去。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他晃荡两下自己的手腕，以确认自己的手仍连在胳膊上。

爱欧没有看铁观音，只是轻轻地说：

“我想跟二云单独说说。”

这声音几乎被风掩盖，但是辉柏嘉、铁观音以及其他的几个队长都认真听着并且确实听到了爱欧所说的话，他们仿佛是躲避一个障碍物，避开爱欧，从他留下的狭窄门缝中半弯腰走出去，当他们经过爱欧时，他们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尽管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亏心事。

爱欧往前一步，然后按照自己从儿时便耳濡目染地礼仪，回手带上了门。

二云依旧微笑着看向他，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那两撮小胡子，看起来非常轻浮。

爱欧没有用口头咏唱，而是直接用肢体咏唱，右手拇指食指交叉一打，电磁系魔法释放，录音仪启动。他径直走到二云旁边，拉了椅子坐下。

“二云，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会再调查这件事。”爱欧打算诈降，他不打算相信所谓的“安生日子”，毕竟说反叛就反叛的二云不太可能说真话。自己假装让步，故意传递出胆怯的信号，那么二云可能会利用他估计爱丽丝和母亲的特点进一步要挟他，又或者，二云会假意放过自己。

这两种可能性，不论是哪一种，二云都将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而爱欧需要的，只是一段录音。

一段足以暴露二云已经反叛的录音，如果他能亲口说出“西西维奇”，那就再好不过。

二云自然不知道爱欧有录音仪，他也不知道爱欧为他设下了什么圈套。他依然保持着一种长辈与晚辈促膝长谈时带着的那种，虽然看起来温和慈祥，实际上却居高临下，睥睨弱者般的微笑。

爱欧并不紧张，但他感到压力，原谅我使用恶俗的比喻，但是那种感觉就好像尿憋到关口，马上就要倾泻下来，人感觉到的那种即将释放的压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