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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鸡毛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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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酸杏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头,惯常这种声音是不会这么大这么急的,今晌儿的声音却不同了,如同狂风暴雨袭来了一般,大有掀翻了窝棚吹跑了家什的动静,酸杏一个咕噜爬起来,探头朝棚外一瞥,顿时就被惊呆了。

离窝棚不远处的一个蜂箱前,凭空里聚满了一个大大的蜜蜂球,在一点点地朝着蜂箱顶上滚动着,随着滚动的继续,就有一嘟噜一大块撕扯在一起的蜜蜂群滴落下来,在这个球体四周,横空飞舞着密密麻麻的蜜蜂,并渐趋向着这个球体聚集靠近着,使得蜜蜂球越滚越大,球体终于移动到了蜂箱顶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体积又明显地大了许多,此时,整个蜂箱已看不见原来的木质板面了,全被黄黑相间的蜜蜂厚厚地包裹了起来,因了众多蜜蜂翅膀急剧地震动着空气,整个蜂场里响起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这种骇人的场面,酸杏是从未见过的,他已经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如何发生的,应该怎样才能制止。

正当他因惊惧惶恐而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蜂球一下了散裂开来,就如一个水球忽然破裂,厚密的蜜蜂如潮水般散落在了蜂箱顶上,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峰尖,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刚刚散裂的蜂球在一阵蠕动震颤之后,猛地骤起一道斜线,朝蜂场北面一颗粗大的梧桐树激射而去,这道斜线由细变粗,最后形成了一个大大的蜂团儿,就如一块稀软的泥团,径直糊满了那颗梧桐,使得厚密的树身枝叶上粘满了如稀泥一般的黄褐色蜜蜂。

这个时候,惊呆了的酸杏猛然想起,胶东养蜂人家曾讲说过这样的例子,就是蜂王出逃了,按蜜蜂的习性,每个蜂箱中只能有一个蜂王,若是有两个以上,蜂王之间便会进行生死搏斗,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一国只准一君”,蜂王出逃的案例极少,到底是蜂王之间争斗所致,还是有着其他不明的原因,那户人家也是搞不懂,但有一条,那户人家曾告诉过酸杏,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尽一些可能的法子,把蜂王逮回箱里,其余的蜜蜂才会乖乖地跟回到自己的蜂巢里。

酸杏明白过来了,却又无计可施,怎样招回蜂王,他实在想不出可行的法子。

酸杏毕竟是酸杏,他急中生智,一把把自己身上的汗衫扯了下来,整个地塞进了窝棚前刚刚搅了蜜的蜜桶里,他把这团粘粘缠缠的汗衫绑到一根长长的竹竿子上,光着膀子,住着拐杖,瘸瘸拐拐地奔到梧桐树下,他翘起脚尖,把那件沾满了蜂蜜的汗衫递到蜜蜂密集处,想用蜂蜜把蜂王引诱过去,再送回早已空了的蜂箱里,可气的是,不但蜂王不上当,连同这些数也数不清的蜜蜂也是不理不睬,它们依旧在围着不见踪影的蜂王追逐舞蹈。

这个时候,有村人听到了异样声响,出门察看,便见到狼狈的酸杏正在奋力地拯救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一声吆喝,便有数人跑了过来,替下了大汗淋淋的酸杏,帮他招蜂回巢,有人还忍不住大声喊叫着,想把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们轰回窝巢里,一时之间,梧桐树下又聚集了十几口子人。

人们正热闹着,不知是这种不谐和的声音惊动了蜂王,还是蜂王没戏耍够,仍旧要跟这帮人嬉闹一通儿似的,梧桐树顶的枝桠间,浓密的蜜蜂再一次开始躁动,声响逐次增强,忽地,一个小蜂团悠然升起在树冠上方,略一停摆,便毫不犹豫地向着北山方向飞去,后面立时连带起一缕黄褐色的烟云,如飞带子一般飘向了北山脚下,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梧桐树顶,不见了蜂群,立时清净下来,

人们立即紧追过去,酸杏跑不动,只得敞开了嗓门儿声嘶力竭地嚎道,瞧准了落处,快跟着,万不敢丢了呀。

有眼尖的人,紧盯着那道黄云不眨眼皮,半晌儿,有人欢叫道,放心呀,这回可跑不了了呢?蜜蜂全落进神庙子里啦!就有人高声喊道,快去找振书叔要钥匙吔,开了庙门才好捉蜂哦。

此时,仙人庙里已经开了锅,不算太高的院墙里,传出了不歇气的呼啸声,人们兴奋地聚在庙门前,等候着振书前来投锁开门,好奇又急迫地等着看逮蜂王的稀罕景儿,酸枣也在家里听说了,他便跟头把式地奔了来,对了紧闭的院门直跺脚,他带着哭腔一个劲儿地叨咕道,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吔,这一箱蜂又要没哩,没哩。

过了半晌儿,四方一路飞跑而来,身后磕磕绊绊地跟着气喘吁吁的振书,四方是赶在饭店中午忙过不久的空当儿,骑摩托车专程回家的,他正在跟爹振书商议着十万火急的大事,见村人连跑带蹦地闯来说此状况,便跟爹要了钥匙,率先朝仙人庙奔来。

四方张口气喘地奔到庙子前,听见院墙里传出的声响,就知道蜂群悉数落进了神庙子里,他也不及询问搭话,手忙脚乱地开锁推门。

人们还没看清楚蜂王的落脚点,就听“嗡嗡”一阵巨响,一股黄烟从院子中间那座石碑亭子里冉冉升起,于半空中略一停留,便折而向北,直奔了眼前高峻的北山,朝半山腰上飘去,只一小会儿的工夫,便悉数散落进了浓密的丛林了,再也不见了一丝儿影子,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了,想是蜂王及其所领导的蜂群们,早已不耐烦了人们紧追不舍地骚扰捣乱,失去了戏弄的兴趣,便一股脑儿地远远飞进丛林里,组建自己的蜜蜂王国,自由自在地讨自己的生活去了。

至此,这场人蜂角逐大战,最后以人狼狈不堪地落败而告终,撇下了狼藉不堪的战场,连同这群眼巴巴又傻呵呵的村人。

酸杏一边懊恼地拍着自己那条半截残腿,一边心疼地嘟囔道,唉!唉!都怪我呢?净想着要留出个蜂王来,好把那个空蜂箱分满喽,谁知,蜂王长得贼快,就起了战事哩,可惜,可惜,一下子就毁了两箱蜂儿呢?

四方与振书爷俩疲惫地回到了家里,继续着令人心神不安地商谈。

今天晌午,振书刚刚吃过了午饭,正准备躺倒在床上眯眯眼的,就被匆匆赶回家的四方搅合了起来,四方浑身上下被路上的尘土糊满了,连眉毛眼睫毛上也粘着一些,他一边大口地喝着凉开水,一边嘟嘟囔囔地讲说着自以为非常严重又迫在眉睫的大事。

他说,镇长杨贤德可能要出事,连带着饭店也会受到牵连的,虽说听到的都是些小道消息,但无风不起浪,有风必然就会有雨的,况且,这种风言风语传播得越来越厉害,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有个饭桌上就没有讲说过别的话题,净是杨贤德犯错误的事了。

据四方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杨贤德似乎有经济上的问题,具体地说,就是有贪污受贿的嫌疑,有人接二连三地给市、县纪委写举报信,检举揭发杨贤德吃喝嫖赌和拿、卡、要、送,简直是什么好事坏事都占全喽,比过去的军阀劣绅还要坏上百倍了,县里可能已经接手了这个案子,准备近期就动手查办呐。

初时,振书还不以为然地回道,他查他的案子,咱开咱的饭店,两不相干的事,你跟着瞎急啥儿吔,好像这天就要塌下来一般,过不得日子似的,就算真是杨贤德倒了,天也塌下来了,能砸着饭店的屋角啦!还是能砸着你的脑壳儿啦!瞎操啥心思吔。

四方急道,爹,不是这样讲的呢?这些日子来,我跟银行都睡不好觉了,就是叫这事给愁的,你想啊!镇大院里至今还欠着饭店里的钱呐,都有八、九万块了,要回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欠咱的零头呢?自打过了年到现今儿,镇里就从没付过一丁点儿,说是财政里的钱都给“天然”厂补窟窿擦腚了,连脱产干部的工资也给卡了,哪还顾得上还咱的欠账哦,当初搞承包的时辰,银行跟镇里有约定的,必须供着镇里的吃喝招待,还得优惠一些,这些事,也都是杨贤德一手经办的,要是杨贤德毁了,咱的欠款跟谁要哦,谁会那么嘲儿,没卵子找茄子提溜着,愿意承办这样的傻事呀。

振书顿时恍然大悟起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着急了,他恨道,都是你振富叔那个死鬼造下的孽呢?这回可好了,不仅把他自己亲生娃儿给坑喽,捎带着也把咱给害了呢?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又害己呀,随后,他又心忖侥幸地问道,杨贤德真会犯错误么,不可能吧!他可是树大根深的人物,咋能说倒就倒了呐,不过,话又说回来,谁知他得罪过啥样的人吔,再者讲,他真要犯哩,欠款咋办,饭店咋开,你可咋好噢,

四方本来是想赶回来讨爹的主意的,谁知,振书却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唠唠叨叨地一大通儿后,竟又反过来讨问起自己了,他摇头苦笑道,我咋知吔,要是有了主意,我也不会拼着命地朝家赶嘞。

振书见他如此说,也是脸红心跳的,心里不大是个滋味儿,他赶忙打发女人,快去把四季和四喜寻来,最好把夏至也一块喊来,爷儿几个要细细地商议此事,方才妥当。

望着女人慌慌张张闪出院门的身影,振书叹息道,要是秋分在就好哩,他的主意正,点子多,肯定会有好法子可想的,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要是给他写信,再来回倒腾一通儿,恐怕连黄瓜菜都凉咧。

等了大半天的工夫,四季进到了院子,说四喜又叫山外的人家请去了,估计一两天是赶不回来了,振书就把四方刚才讲说的事体学说了一遍,讨问四季的主意,四季哪会有这样的能耐吔,他只是干吧嗒着旱烟袋,一声不响地闷在了那里,静候着夏至的到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至才急急忙忙地窜进了庭院,他跟三叔四方打过了招呼,就急着问振书,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到底有啥事吔,厂子里一大摊子的事,就等我处理呐,现今儿不是先前了,有杏仔把着关口,偷不得懒耍不得滑呢?

振书撇嘴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哩,你再忙,也是忙的公家事体,比自家的事体还重要么,你三叔的饭店都快火烧房梁哩,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焦心火燎么。

夏至被爷爷的话吓住了,忙问道,咋啦!出啥大事了么。

振书又把四方的话又跟夏至学说了一遍,叫他快点帮着想个准主意出来,夏至暗吃一惊,随即又苦笑道,我又不是办案的公家人,能有啥法子好想哦。

四季急道,咱都不是公家办案的人,就撒手不管不顾,眼睁睁地看着你三叔倒霉么,真是的,平日里一个个都能得天老爷老大自己老二似的,到了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上,又都缩头杵脖地成了闷鳖儿,咋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哦。

夏至被爹四季一顿数落,心里不服,却又没法跟他辩驳,他闷头思摸了半晌儿,才回道,我看,这事也甭太急哩,三叔不是讲,都是听的小道消息么,杨贤德现今儿不是还在欢欢实实地干着镇长的嘛,今儿上午,他还来咱厂子里检查工作的,没见有啥不妥的地方呀,真要是犯了事,叫上边给查喽,肯定要牵连上饭店的,到时,咱就是打死也不讲他的坏话,还要替他摆功叫好,死扛着他,要不,咱就联合一些人集体死保他,保到哪时算哪时,只要他不倒下了,饭店里的欠款还算是有个指望,要是保不了他,欠款也就打了水漂了呢?

四方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咋个保法嘛,我都听糊涂哩,你就一道道地慢讲,我也好去办理呀。

振书不耐烦地说道,算哩,算哩,实指望着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全讲了些没用的废话,快去伺候杏仔去吧!我这里用不起你呢?

夏至就感到委屈,觉得自己的主意是很不错的,谁知,这些人的悟性太差,听不懂也就罢了,还怪自己不上心,他抬腿就往院外走,嘴里还叨咕道,跟你们讲啥样,你们也听不明白,抽时间,我跟京儿和洋行讲去,他俩肯定会同意的。

振书听到了夏至的叨咕声,便不放心地追着他的背影,叮嘱道,到了外头,千万甭瞎讲哦,这事还没成形呐,要是再惹出了麻缠事,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听见没。

夏至走后,爷仨儿又头对着头地瞎商议了一气,最终也没能拿出个稳妥的主意来。

末了,振书无奈地对四方道,这事还真就急不得呢?都是些有影没影的事体,八字还没一撇呐,兴许是一些闲人没事干,躲在背地里嚼舌头根子,讲领导的坏话,你回去,好生注意着点儿,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抓紧家里来,咱再细细琢磨琢磨,兴许就有了好法子可想呢?

心急如焚的四方见此说,也是无奈加沮丧,他也不再白耽搁工夫了,起身说了声,那我就回了呀,便蔫头耷脑地赶回了山外的饭店。

此时,正是酸杏老弟兄俩在村东南角场院里,垂头丧气地收拾着空巢蜂箱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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