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桥（2 / 2）
狂风刮了起来，花瓣落得满地。那风好似有独立的思想，满地的花束不卷，偏把角落里的一束花卷到二人脚下。耿天浩弯腰捡起那束花，是一束茉莉花——包花纸有些破旧，花瓣也散落了许多，一如记忆中的母亲，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他手握着这束花，连通了遥远的回忆。冗长的岁月中，母亲是否也如这般悉心照料着花丛，是否也曾希望那个男人能与自己花前共度。无数的深夜里，母亲是否也曾无声心碎，正如这茉莉花瓣随风离散。深秋的寒风扫过，墓前的那束茉莉是否依然盛开，母亲又是否会为它伤心呢。
繁花易逝，伊人难再。想到这里，耿天浩作了一个决定。
“我要买花。”他走进花店。
一旁正在理花的欧阳起身来到他面前，抬起头像只小猫似的看着他。手里举着张牌子，上面写着。
“请问您要什么花，送给谁呢？”
耿天浩听卢西安说过欧阳不会说话，并没有惊讶于此种询问方式。刻意抬高了音量，让林茉听见。
“茉莉花，送给我的女朋友。”
林茉听到了，手上的劲一松，花束掉在了地上。她迅速捡了起来，就当无事发生——也八九猜到了接下来要有事发生。欧阳看了看耿天浩，又看了看林茉，懂了。从里间捧出一大束茉莉花。包花纸卷作扇形，托起成束的洁白，新生的茉莉花无比纯洁，在吊灯的映衬下更显耀眼。耿天浩接过了茉莉花，走出花店。
皓月当空之下，花团拥簇之中。他潇洒地扬起风衣下摆，单膝跪地。
“做我女朋友，林茉。”
林茉手里的花再次落地，双手惊讶地捂着嘴，不知所措——即使这场面跟她想到的差不多。世界静谧了，原本急躁的狂风也平静下来，仿佛也在等待林茉的答复。
耿天浩站了起来，把茉莉花捧在怀里。
“做我女朋友，林茉。”他重复了一遍。林茉抿着嘴也许即将要说出那个“好”字了。凑热闹的路人却围了一圈，女孩子嘛...都害羞。此时不知哪位路人自以为贴心，竟为二人点播了一首《龙卷风》
“....（前奏）”
“爱像一阵风，吹完它就走...”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龙卷风没来，它的表弟狂风倒是刮了起来，卷起散落满地的花瓣，飞舞着升空。呼号着奏起舞曲，月光透过漫天花舞点亮了这个男人眼里的温柔，星辰也为之闪耀。耿天浩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起林茉的手。
“带你去一个地方。”
耿天浩拉着林茉踏上天桥，那束茉莉花迎风摇曳，飘落几朵花瓣融入夜幕划出一道洁白的花痕。天高地阔，朔风北往清秋。花前月下，星光上溯天河。桥下车流穿梭如光，夜空星月闪耀似海，为二人搭起天地舞台。耿天浩以一个绅士般优雅的姿势递出那束茉莉花，也递出自己的爱情。再次微笑，以无比正式的口吻重复道。
“做我女朋友，林茉。”一字一顿。
林茉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角一滴热泪滑落，伸手接过了那束茉莉花。
“好！”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身后一道亮光直升而上，姹紫嫣红照亮整个夜空，路人纷纷鼓掌为这对新人喝彩。那一刻，耿天浩再次感受到母亲的心跳，温柔如故。烟花不断自某处升腾而起，浪漫的花火照亮夜空，与茉莉花交映，点亮了此处盛开的爱情。路人围聚，男女相拥，星月共辉，天地可鉴——有情人终成眷属。
花店前的卢西安和欧阳注意力都被这浪漫吸引了过去，衷心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一时忘了理花。
“真好。”卢西安扭头看着欧阳，率先打破了沉默。欧阳也扭头看着他，两人目光交会之处一朵紫色的烟花盛开，光影覆在他们的脸上，翻转交错成相爱的模样。瞳孔里不自觉地温柔闪现，恍惚间爱情和友情的界限渐渐模糊，梦境与现实无限叠合。
天地做媒，今天也许能成就两对情侣。欧阳难挡此处温柔，心中起了爱情的波澜。她缓缓闭上了眼，认定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可是——真命天子却是个木头。卢西安看到欧阳闭眼，竟以为那是“看不下去”的意思，低头捡起了几束花，挠着头一脸尴尬。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欧阳只好睁眼，心凉了半截。
“欧阳！花怎么掉得满地都是！”骂声暴怒而起。声线之低沉让人隔空都能感觉到肥肉的抖动。欧阳连忙低头认错——对着一个胖女人。那胖女人的嗓子里装了火药，连喷脏话。
“你今天卖了多少，啊！再卖不出去就别干了！”胖女人抬手就要打，欧阳缩头闭眼不敢躲避。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攥住了那拳头，一时间温度骤降，胖女人感到一股冷冽的杀意自身后腾起，额头上溢出一滴豆大的汗珠。
胖女人缓缓地转过头，头顶的烟花绽放却好似惊雷炸裂，逆光之中高大的黑影耸然，眼窝深深陷入眉骨的阴影之中，阴影深处岩浆翻涌，即将喷薄而出。整片大地都随着那沉重的呼吸轻微颤抖，口鼻中喘出的粗气依稀带着点暗红色，振开狂风，暗淡月光，吐纳天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何来的威严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是卢西安。
胖女人吓坏了，急忙想缩回那只手。卢西安紧紧攥住她的拳头没有一丁点松动，仅以目光杀灭她肮脏的灵魂。胖女人再也抵挡不住这般威压，昏厥了过去，即使昏厥也汗流不止，流落惊寒满地。
欧阳缓缓眯开一条眼缝，眼皮还没来得及微睁，便被突如其来的威压撑到最大，瞳孔猛地扩张开来，伴随而来的是汹涌的恐惧，迅速吞没她的意识，也即将导致昏厥。就在这时，卢西安的鼻息平稳下来，暗红渐退，大地停止了颤动，停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一朵花瓣飘飘然落地，世界恢复了宁静。随着威压骤降，恐惧的浪潮也消退而下，欧阳的意识渐渐回流至脑海，重新镇定了下来。
欧阳抹了抹自己的额头，甩出一把冷汗。她抬头看着这个男人，这不是她认识的卢西安，这不是那个怯弱的男孩。卢西安走近她，表情瞬间切换回平常那副有些懦弱邋遢的样子，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
欧阳害怕地摇了摇头，不敢看他。
“那个胖子是你老板？也太凶了吧。”卢西安抱怨道。
欧阳低着头，心说刚才你可比她凶一万倍。
“哇，她怎么躺在地上。”他一脚踩在了胖女人的手上，吓了一跳。还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来着，好像完全不知道刚才是谁把这个胖女人吓到昏厥。踩踏的疼痛疼醒了胖女人，起身来不及喊痛撒腿就跑，巨大的体重跑得地面一震一震，连滚带爬的鞋都跑掉了。
“切，装死啊。”
“别给她打工了，来我们公司。”卢西安想去拉起欧阳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行动。欧阳没再回应，蹲下身来继续捡拾掉落的花束，眼泪悄然滑落，化入满地枯竭。
今天有两位女孩哭泣，林茉因为爱情，欧阳也因为爱情。
耿天浩的手搭在林茉的肩上，林茉依偎在耿天浩的怀里。两人倚在天桥边，欣赏着漫天烟火。林茉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手表。
“呀，九点了，我朋友下班了，咱们去花店吧。”
两人来到花店前，门前摆放的样花都已经收回屋内了，空荡荡一片。花店里中央吊灯高亮，晕开满屋的温暖。花店里的卢西安看到他们来了，叉着腰走出来，好像气坏了。
“欧阳那个胖子老板也太凶了，总欺负她。”
“我也讨厌那个胖子，每天自己不卖花，就让欧阳卖，卖不齐又骂她。”林茉撅着嘴说道。
“好了。”耿天浩搭了搭林茉的肩膀。
“卖不齐的份我买了，花都送给你们俩。”
“你真好！”林茉直往耿天浩的怀里钻。
卢西安心说咦~真肉麻。不过他又有点羡慕，如果欧阳也像这样....吊灯熄灭了，欧阳锁上花店的卷帘门，出来了。
“几位都没吃晚饭呢吧？夜宵去，我请。”耿天浩心情大好。
离开花店，四人走在大街上。圆月高挂如常，狂风交响不止。路边还是霓虹闪烁，街头还是人潮熙攘。盛世繁华不减，城市脉搏依旧。只是多了一对终成眷属的情侣，只是少了一对本该相爱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