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想法（2 / 2）
“这个嘛，”老妪笑着出声道:“老身倒是听过些。”
时若闻凝神侧耳。
老妪笑着道:“东海自古便常有仙人啊、仙丹啊这些传说，所谓的海外仙人更是天天在传，什么东海龙宫、蓬莱三岛的传说数不胜数。我久居海外岛上，自然知道什么瀛洲、仙人都是谣言，海外除却巨浪滔天便外再无他物。只是中原却常有人来此地求仙，这其中便有过紫泉宫。”
“二十七年前，我记得是泰平四年的时候，紫泉宫的人出现在东海一带。当时紫泉宫已颇有恶名，许多江湖正道已经将他们视作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道。我在海外岛上自然不怕，可我在东海的产业却不能不管，我便派人盯着几个。不过紫泉宫行事谨慎，我的人只查到他们在筹谋出海的事情。这个我便不得不疑心了。”
“那年我在东海布置许多，既为了防范也是个警告，不过紫泉宫倒真安分守己，既不闹事更不投毒，还特意遣人和我知会一声，说是紫泉宫对东海不存非分之想，请我安心。”
“我哪能安心，谍子便一直跟着他们。后来紫泉宫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从东海船舶总司那里驶出了一条船，然后便出海去了。这一去直到我进了雷泽，也没见他们出来过。”
东海船舶总司，是执掌天下船舶进出、航运河道的地方，与巡捕司一样同归天子直辖，地位极高，紫泉宫不过江湖势力，能从这种地方驶出一条船来，简直等同于有个被海捕文书四海通缉的要犯大摇大摆在巡捕司三进三出。
匪夷所思。
老妪也奇怪，她推测道：“我当时猜测，江湖与朝廷看似势不两立，其实是合则两利的局面，东海船舶司的官员再清高也是人，紫泉宫收买几个重要位置的人，或者使些威逼利诱的手段，开一条船出来不是难事。但那艘船是少有的八帆六桅，分量不如太祖出海开拓商道的那几艘，但重于寻常大船，大致的规格和下南洋的那些类似。简单来讲，不简单。”说到这儿她倒是记起什么来，笑着附了一句：“当初我费了三千两黄金和珠宝奇珍无数，才打通了船舶司的关节，开出来三艘这种船。”
这一节巡捕司倒是查不到，船舶司位同六部，巡捕司平日无权过问，时若闻稍加思索，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转而道:“如此说来，紫泉宫定然是费了大力气的，它势力再大，这些也是不小的开销，在东海的行动应该就是为了这个。”
老妪也是这个想法：“紫泉宫的人在我东海也确实手脚干净，好似来东海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事后我也有些不放心，查了许多他们踪迹的相关情报，发现紫泉宫拜访的多是些老渔民、船夫，还有些东海的道观之类，探查的也是和出海求仙相关的传闻。说实话，有些不切实际。”
时若闻大概厘清，沉吟道：“紫泉宫难道有心求仙？”
“求仙？”成万寻倒是来了兴致，笑着道：“现在如何不知道，不过四十多年前嘛，求仙问道的风气可是相当盛，主要是太宗皇帝尊道拜佛，虽不
至于祸乱朝纲，但也足见重视。上行下效，朝廷也这样，然后江湖也兴起这些东西。紫泉宫说不得和那时有关。”
算一算时间，倒确实如此，时若闻点点头，大致有了方向，转而问道：“那若是诸位想查紫泉宫，又会如何？”
这个角度清奇近乎无耻，书生丙讥讽道：“巡捕司倒真是越来越竭心尽力了。”
时若闻脸色不改，语气平和：“多谢夸奖。”
书生丙抚掌道：“想不到时若闻也是个妙人。”旋即答道：“若是我来查，先把碧落楼里的浩瀚卷宗整理一番，反正打井的法子你们也会——打井是什么尽可去问郑补。紫泉宫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行事再隐秘、再难寻，也定然是有目的的。青玉洲以武为尊、般若剑阁的疯子们要渡尽苍生，你们巡捕司要保朝廷平安……”
时若闻插话道：“是保天下平安。”
“好好好，天下太平，”书生丙敷衍几句，继续道：“将那些繁琐卷宗归纳整理，减去不必要的，删去重复多余的，将事实归纳成道理便是。”
时若闻面色不便，微微点头，心中却先否了这个法子。且不说整理归纳卷宗，就单单搬出来那些东西就是十足的体力活，碧落楼次次晒书都铺满整个竹林，据说还只是九牛一毛。更何况，碧落楼平白无故费这功夫，朝廷第一个不答应：难道时若闻还要告诉他们真有人要造反不成？
“你这法子真是十足的馊，碧落楼四十年前的卷宗就上万了，如今简直是海，”成万寻笑着道：“要我说，查这种大事，绝不要从碧落楼入手。以我过往的经验，”讲到这儿，成万寻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以我过往的经验，江湖势力纵使大到顶天，头上也顶着江湖的帽子。江湖义气在官场上不顶用，治理门派和治理国家也大不相同。当初姓成的也在突厥也曾试过这些门道，对这些有几分认识。江湖门派无非武夫成群，嘴上说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可真让他们造反，嘿嘿，十个有九个是不敢，剩下一个没那本事。”
“若真如巡捕司所言，是突厥与紫泉宫勾结，那查的方向应当是突厥。突厥金帐过往行事看似鲁莽，其实不过是迷惑中原朝廷部分蠢货的，何况南师北上那趟大潮给金帐带去他们最缺的东西——脑子。从那以后金帐行事便带着典型的草灰蛇线、伏笔千里的风格，成家与我和三皇子一齐布置中原暗线时，便察觉到，中原人固有的对突厥的印象其实有些刻板，这一点很不对，穆关陵对这些应当也知道。”
“换言之，突厥要做这种大事，很多布置应当早就做下的，少则四五年，多则十数年，和紫泉宫的联系也不会是突兀的，两者之间或许早就有勾结，往最坏处想，紫泉宫说不得就是突厥伏笔，否则东海船舶司这种纯粹的朝廷重署，有时候是重金也难买通的，但若是突厥的手段，或者启用几个棋子，或者别的手段，那自然手熟的很。”
“要查紫泉宫，先查突厥就是，或者干脆不理紫泉宫，就只查突厥，燕云劫之后的突厥金帐，也有不少朝廷的暗桩，这些事情虽然麻烦，但也不是难事。”
时若闻面露思索，心中无奈：若是突厥真有这份心倒好了，成万寻的法子是最妥当的，也是胜算最大的，可惜就时若闻那夜在城北所知，太子造反和紫泉宫或许有关，和突厥只怕没半点联系，何况江湖皆知关漠恨突厥入骨，拉关漠入伙的同时还捎上突厥，简直就是让这个疯子借机发作背后下刀的。
陆道玄低着头想了许久，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时而又伸手在空中虚画几下，待成万寻说罢，便开口道：“中原十道的格局，南方有翠意山庄，或者说青玉洲；中原腹地秦岭有般若剑阁，东海有三家，京畿有长安城巡捕司，北三军军纪森严，尤其在燕云劫后更不可能有丝毫放松。唯有陇右，自从成家主入雷泽后，成家分崩离析，散落各地，这样一块肥肉，依我之见，紫泉宫若是有这份造反的心，不会放过。”
卢无恚倒是好奇：“蜀地如今难道也有主了？”
时若闻提醒他道：“卢无恚，蜀地从来是朝廷的。”
卢无恚呵呵一笑，倒是书生丙出声告知他道：“剑南道自从九十三盟解散后也没什么大动作了。不过蜀地偏远，虽物产丰盈但终归是蟒蛟而非龙，当初九十三盟将手伸往中原时不也多有阻碍吗？”
“这你倒是清楚，”卢无恚斜眼看着他，“我都怀疑你是多闻楼的耳朵了。”
“不敢不敢，证据证据。”
“好了，”方枕山沉声喝止两人，冷声道：“江湖只是江湖，大道盟当初为着复辟，做了不少准备，陆道玄的话有几分道理。但陇右也是东西商道，朝廷的眼睛从不离开，在那儿扎根，很难。若我来查，倒不如查紫泉宫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顺藤摸瓜便是。”
时若闻眉头微锁。方枕山的话最合他心意，但若是这样查，就一定会查到太子造反的事情上，到那时候，就牵扯太多了。